时隔几日,提笔书信一封与家姐,简单叙述了一下毓灵探听来的消息,再加略微慰聊几句。至于毓灵嘻笑间透露的详情,自是不敢告之姐姐,生恐她闻之落泪,见之伤心。
修睿已然住进了太**外的一处宅院里,院子里养些食客智囊,都知道修睿是弃家出走,离了修相这棵大树,没人看得起他,人人见了他避之不及,哪会结交。食,是一日清汤寡水;宿,是院落里最破旧的一间闹鬼的屋子。离了修府成群的丫鬟小厮,饮食起卧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若不是宅院里有规矩,来访的能人异士皆要太子亲自会过之后再定去留,恐怕修睿此时,已被扫地出门。简言之,姐夫,并没有诸葛孔明一般的礼遇。
他却没有气馁,仍是摩拳擦掌、待时而发。
奕清借我的口含沙射影的传话给毓灵,梅青影已被奕漓接进府内,衣食无忧,日子好得很。毓灵听到“梅青影”三个字的时候,嬉笑的眼睛闪动了几下。
一时间单凭表面的浮华看来,有些“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意思,但细想想,那生活艰困的少爷总有一个遥远的未来好畅想,纵是粗茶淡饭,也好似御前琼浆;那衣食无忧的戏子,却已然失去了可以放声的舞台,纵然锦衣玉食,又何不味如嚼蜡一般呢。
已然夏至,窗外蝉鸣扰人。
夕阳西斜,奕渊这几日下了朝,常过来闲若馆坐坐。奕流也安安静静的抱着兔子,形影不离的样子。
天气已经热起来,兔子厚厚的绒毛还未退却,在奕流的怀里很是不安,不停的想挣脱,奕流小心翼翼的顺毛,兔子却一副好不配合的样子。惹得奕流手足无措的样子,常常引我发笑。
“奕流啊,兔子那是热了,你放它下地来走走,跑累了,自然会安顺的回到你怀里啊。”我笑着指点奕流。奕流却怎样都不肯,生怕一撒手,兔子就会跑掉了。
“它跑的可快呢,那天我交给杜若去喂食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让它跑掉了,一院子的人抓了大半个时辰才抓到。”奕流一脸不情愿的说道。
“没关系,就在这屋子里,它跑不出去的,就放开它一会儿,让它也锻炼一下身体啊。”奕渊在旁附和。
奕流撅着嘴想了半天,才诺诺的憋出一句,“一会儿,就只放开一小会儿。”
兔子像是撒欢的鹰,满屋子里活蹦乱跳的,见了什么都好奇,都要闻闻,舔舔。奕流一步不离的跟着,生恐它会人间蒸发一样。
奕渊捧着我的花酿,笑嘻嘻的跟我讲他们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奕流还小,大约七八岁的光景。有一年皇帝龙诞之辰,江南的府尹进京贡献祥瑞,恰是有块天然的奇石,整体通透,大若真人一般,形似玉兔,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会跑跳起来。江南府尹这贺礼送的巧妙,真龙天子诞辰之时,恰是一年卯兔。一时间龙颜大悦,赏赐了江南府尹些许玩意儿,并亲手提书,将此奇石送至皇宫各院,让大家也沾染些天赐的福气。
恰是奕流放学归来,见正堂里放着这样大的一只玉兔,心里喜欢,爬上去作大马一般骑着。那时德妃娘娘伴驾御花园归来,见奕流正站在祥瑞玉兔的身躯上,兴高采烈的叫喊,猛然大惊,来不及看一眼皇上的脸色,不禁大喊一声,“奕流,下来”。这可是天赐的祥瑞,纵是摸也不敢多摸一把,众人不过是隔的远远的看,奕流怎敢站立其上。
奕流被这猛然的一声给惊着了,分了神,脚下一滑,从玉兔的身上跌下来。皇帝一个箭步的飞奔过去,接住了坠下的奕流,并没有斥责,反而是柔声细语的安慰。奕流怔住了,而后在皇帝的怀里大哭起来,鼻涕眼泪都摸在了父皇的黄袍之上,真真的像一个向父亲撒娇的孩子。
“自此,奕流看到兔子,总觉得是那年的玉兔分身,心里欢喜的不得了。说是养兔子养兔子,说了几年,总怕他毛手毛脚,养死了再伤心。如今大了,这只兔子倒是能让他学学怎么照顾别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奕渊看着蹲在地上的奕流,嘴角微翘。
怪道说奕流这样疼爱这只兔子,原来在这只兔子的疼爱里,融融都是对父皇的爱意。皇宫那么大,皇帝又有那么多的儿子,哪能顾得来呢。想必当今圣上,也不会知道,曾经一个微小的举动,给这个孩子留下了怎样深刻的烙印,曾经一句柔声细语的安慰,在这个孩子的心里,种下了怎样的种子,又怎样的萌芽开来。
我看着跟在兔子身后,一蹦一跳的奕流,全然不顾崭新的衣服已然拖地,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兔子。夕阳落下几丝余辉,金灿灿的全照在他和兔子的身上。
“奕流,你给这只兔子起名字了没有?”我轻轻的问着。
奕流不禁回过头来,一脸的苦闷,“还没有呢,奕流笨,想了好几个,又觉得哪个都不好。”
我又问,“那……奕流的兔子是公兔子还是母兔子呢?”
“是,母兔子。”奕流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也笑了,放下手中的茶盅,凝视着奕流,又垂下眼帘细细的想了想,“就叫,珍惜,好么?”
“珍惜……”奕渊轻轻的念着。
“孔翠鸾凤,矜其华采,顾影自耀,为世珍惜。谨姐姐希望你能像孔雀珍惜自己的羽毛一样,珍惜这只兔子,好好的,善待它,好么?”我望着奕流笑着说,却也有后一句没有再说出口,我多希望,你的父皇,也能珍惜你这一片纯粹的爱意。
“好啊。”奕流笑了,点着小兔的脑袋“珍惜,珍惜,你有名字了,你叫珍惜。”兔子似是不满奕流的打扰,扯扯腿,跑开了。奕流忙的跟在它身后,也跑开了。
奕渊是懂我的意思的,他放下花酿,轻声一句“但愿吧……”望着奕流的背影,微微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