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奕清的话惊震,夜不能寐,索性唤了连翘与我做梅花糕,今夜做好了快马加鞭送出去,想必赶得上明日午时奕渊和奕流的茶点。
皇太后已经安寝了,各位娘娘也已经回宫去了,传话过来说太后已是息怒。戏班子本是不能流连别院的,应连夜收拾了东西出宫去,皇太后却安排了徽班留在宫中,就地安营,待明日皇上前来过问。
手上忙乱了心思,我轻声将我的担忧说给连翘听。
“连翘,他口中说的那个她……”连翘明白,昨儿个奕清写了一封暗信要水鹤送过来。不知刑天监的人对那宫娥到底使了怎样的重刑亦或是毒药,在那宫娥弥留之际,竟是出现了幻像,她最后呻吟着断续的几句,还是暴露了她的主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纵是苦挨了那么多次,最终还是没有守护住想要守护的人啊。
她紧抓着行刑官的手,喘着粗气说道:“皇后……娘……娘……我……我……”话还没说完,就死了。
宫里的幕后黑手,是皇后呢。
当初大婚一年,皇后诞下龙子,普天同庆。皇家却有皇家自己的顾虑,所谓功高震主,皇后的娘家家势过于庞大,再加上现在有了大皇子为筹码,若是两方一言不合,一日掌握兵权,挟持皇上退位给皇子的事情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
皇后那时候倒也安稳,娘家的父亲自动请了离职。皇上虽是推诿几句,终还是批准了,恩赐封号贤理国丈,享一世荣华却是削去了实权。换了皇后的娘家弟弟为朝做一世毫无政治干系的正四品安乐礼官,立长子为储君,顺妥的立了大皇子为太子。皇后也是知足了。
谁料到前太子命中福薄,未满五岁便是夭折。夭折的原因,众口紧锁。便是过继了二皇子给皇后,同时立为太子,又将皇后娘家弟弟的官位提了提,落在了正三品的京兆尹。皇后的家世却是大不如前了。
这一场,皇后娘娘诚然赌输了。
如今,皇后的唯一赌注便是太子。要想太子能平安继位,奕渊、奕清都是她要谨防的对象,只怕是如今皇后已是心细如尘,就连闲散王爷奕漓她都存了几分心思罢,也真的是累呢。
所以才会想试探我们的关系。我是平南将军的掌上明珠,家父既然是握有实权的武将,若是与奕清联手,当然会成为朝中最大的隐患。皇后试探我,是应当的,只是这试探的方法,未免太过心狠。我内心暗想,如此这般,被查了出来,皇后诚然是再也没有退路了。
奕清,也是心狠手辣呢。虽说查出了幕后黑手是皇后,但现如今时机还未成熟,按理说小心提防便是了,毕竟与之对峙的是皇后和太子,区区一个妃子和一个皇子,怎么与他们斗。
奕清却是回击了,且一击中的,碰到了皇后最为珍重的地方。
不知道这梅青影是恰好撞在了端口,还是有人有意而为之。李大人虽不是太子左膀右臂那样重要,却也是个得心应手的助手。如今轰轰烈烈的闹起来,纵是不被罢官下狱,也总是要连降几级。
毕竟**不能议政,即使是加上一个皇太后作为筹码,两方也不过刚刚势均力敌。奕清如今就出击,真的太危险了。只怕明儿皇上亲自过问之后,此事定是要奕清来查案的,究竟要查什么,查多少,牵连谁人,又要牵连多少。
分寸全把握在奕清手里。
陷入思绪里越是理清就越觉得心寒,我不禁放下了手中的花饼,眼眸里透漏出一丝的恐惧。奕清,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小姐,小姐……”连翘摇摇我的手,将我从思绪中拉扯回来,我木愣愣的回眸望向连翘。
“小姐,你现在还有的选。”连翘给我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却只能苦笑笑,“连翘,我已经没得选了。”
时至子时,连翘为我拍拍身上的落粉,端了整碟的梅花饼出去。空气里还弥漫着一丝甜甜的清香,开窗我不禁深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压制住心头不安的情绪。
诚然,我已经没得选了。或许说从迈进别院的第一步,从走出晏府的第一步,再往前追溯,自我降生为晏府二小姐的那一刻,父亲领了册封称号旨意的那一刻,很多事情就已经注定了。
身份这个东西,真真的叫人无法抗拒,就像是永远逃不出命运的束缚。我只能是晏府的二小姐,别院的平容郡主,将来,王府、皇宫……只不过分为是自愿跳入这场混战,还是不情愿的被牵扯进来的。
“青莲去御膳房蒸好了糕点就会送到驿站去,”连翘端了紫金的镂空雕花香炉回来,点一束安神香。“小姐,你也别多想,且走且看着呢,想多了只能扰乱自己的心神。”
我淡笑笑,嗅嗅檀木的香氛,心里沉静了不少。
“连翘,拿了我的似焦尾来,我想抚琴。”袅袅的香烟,沉寂的月色,风吹竹响,是那样美妙的情境。
“小姐,夜深了,睡吧。”连翘却是一脸安恬的笑。每当看到连翘笑着宽慰我,我总是心生安稳。连翘就像是最坚定最稳固的定海神针,为我撑起一片五彩斑斓的南天。
我撇撇嘴无奈的笑笑,任凭连翘拉着我的手把我牵回卧房,帮我掩好了背角,看我紧闭了双眼,连翘才笑着熄灭了烛灯出去。
我侧身借一丝明月皓光,手指顺着床头雕花的纹路轻抚。
有些话,我没有跟连翘说呢,也不知道她看出来了没有。
“这就是她的代价。”奕清浅笑着说。我细细的回味这句话。
代价,什么是代价。古来为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而灭人满门的庶子会说代价,为求得功名利禄而放弃了清名和当初一番泽被苍生的意愿的书生会说代价,浴血奋战退敌千里却失去至亲兄弟的武将会说代价,唯有失去了很珍贵的东西我们才会说代价呢。
那奕清,你说的是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