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离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陆子言不能频繁的和沈玉堂见面,也不知道他和陆明德谈的如何,陆子卿却每日沉浸在快乐之中,仿佛那日的惆怅不过是黄粱一梦。
越是安静,越是不安。
陆子卿看她总是愣愣的出神,拉着她出去透透气,陆子言拗不过她,和她出了门。难得陆子卿没有想去骑马,两人在集市上随意的走着,倒也很舒服。
锦城的集市一向热闹,特别是那五颜六色的彩泥人,经过师傅的一张巧手竟然捏的活灵活现。陆子言也觉得好玩,就让师傅捏一个。那老师傅问她捏什么,陆子言想了一下,说就捏一对蝴蝶。
陆子言等在一旁,陆子卿没有耐心,摸摸这,看看那,不知跑到了哪里去。等陆子言拿着蝴蝶出来,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正翘首望着,忽然一群孩子冲了过来,拿着钱让师傅捏泥人,陆子言一个不留神被挤到了路边。
嘀!后面不知道什么驶出一辆汽车,司机也是吓到了一边踩着刹车,一边按喇叭。
时间好像凝固了,明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可是陆子言却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一双手,像铁铸一般有力,把她拉了回来。
陆子言回过神来,茫然四顾,见到对面的人竟然是那天给她遮伞的人。
他淡淡的笑着说:“真是巧,我还在想站在马路边发呆的人怎么有些眼熟呢。”
陆子言微微发窘,笑着说:“你一定在想这只呆头鹅绝对不是我认识的人吧。”
那人见她说的俏皮,清朗的笑了起来,嘴角边浮现出浅浅的梨涡,给他清俊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孩子气。
陆子言心下感激他救了自己,就说:“先生,你已经帮了我两次,我定然要请你喝茶,你不能推辞哦。”
那人摇摇头,说:“不必放在心上,你的感谢我收到了。”
那人似乎赶时间,伸手和陆子言握了握手,就告辞。陆子言脱口问他:“先生怎么称呼?”
那人愣了愣,嘴角的笑意渐深,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含蓄但是灿烂,他挥挥手,说:“我叫欧阳梓。”
欧阳梓?
陆子言却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手脚都有些僵硬。他真的来锦城了。
找到陆子卿后,陆子言寻了借口让她自己回家,而她急急的叫了一辆车到了杜纮住的院子。
没有见杜纮,只在门口对张副官说:“告诉司令,欧阳梓来锦城了,千真万却。”
张副官神色一凛,想了一下说:“小姐,还是你亲自和司令说吧。”
陆子言看了里面一眼,说:“不了,我先走了。”
张副官急了,说:“小姐,你来了不进去,司令会责罚我们的。”
不愧是张副官,向来会软硬兼施,陆子言却回头淡笑的对他说:“那你不说我告诉你的不就行了。”
陆子言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发黑。正准备回房,就被丫鬟叫住了,说老爷让陆子言去前厅。
陆子言点点头,跟着丫鬟往前面走去,昏黄的灯笼照在石子路上,两旁的矮树是一团团黑压压的影子,突然一只鹦鹉嘎的一声从头顶飞过,陆子言吓了一跳,丫鬟说道:“这是二太太的小玲子,下午就说不知到哪里去了,原来在这,等会我去告诉二太太。”
陆子言从来是个胆子大的人,可是这会子心里突突的乱跳,她说道:“爹为什么找我?”
丫鬟说道:“小姐,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好像二太太去找了老爷说了什么事情。”
陆子言嘴角微微向上斜,心里想着:“还是忍不住了。”
大厅里只有陆明德和二夫人,见到她进来,二夫人难得露出笑意道:“子言来了,你爹找你有事。”
陆子言分明在她眼里看出了幸灾乐祸。陆明德让丫鬟老婆子都在门口,而且还把门关上了。
陆明德从怀里拿了一封信递给陆子言,脸上还是像以往一样沉静内敛,只是少了少许的凌厉之色。
打开信,陆子言一字一句看得很清晰,不知觉的握紧了手,指尖都开始泛白,这是二夫人的哥哥写来的,是一封满怀歉意的忏悔信,说他们没能好好照顾陆子言,让她染了疾病,没能治好,病逝在了伦敦。
陆明德看着陆子言微变的脸色,说道:“你究竟是谁?来我家目的何在。”
陆子言看到信的时候有些紧张,但是现在反而镇定了下来,自己就是陆子言,她害怕什么?真正应该害怕的是那些想害了她的人!
“爹相信,这信上写的?”陆子言直视陆明德的眼睛,墨玉般的眼眸沉静坦然。
二夫人厉声道:“这是我哥哥的亲笔书信,老爷认得的,怎么会是假?”
陆子言淡淡道:“信是真,内容是假。”二夫人手指指着她,语气还是强横道:“胡说八道!”
她鲜红的指甲衬着白皙的手,更是骇人。陆子言也不理她,看向陆明德。陆明德看着她,问道:“那你说说,怎么个假法?”
陆子言心思转了半天,说道:“我那时生了病,舅舅看我治不好了,就扔到了大街上,我没有办法就去了伦敦的修道院,一住便是五年,后来存够了钱便买了船票回来。”
半天陆明德没有说话,二夫人倒抽了几口气,语气更是波动异常,说道:“老爷,我哥哥可是一直跟着你走南闯北,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陆明德说道:“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陆子言心里渐渐冷了,陆明德自小和她疏远,她怎么证明?外国医院可以验血型,可是在这里她要怎么证明自己是陆子言,她知道的事情旁人只要有心调查也是容易知道的。
陆子言摇摇头,苦笑道:“爹,我没有证据,所以回来的时候我也是没有提及在伦敦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会相信。”
陆明德叹了一口气,二夫人冷哼道:“老爷,你说怎么处理她?”
陆明德看着陆子言,眼神颇有深意,慢慢说道:“婚期将近,我们不可失信于人,不管你是不是子言,以后你就是了,这件事情谁也不许提了。”
二夫人过了半响,点头道:“是。”
陆子言分明看见她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顿时恍然明了:她根本就不是要证明她不是陆子言,而是让陆明德心存疑虑,这样依着陆明德的心思,怎么也不会把开发权交给沈玉堂,那这样杜纮不是唯一的人选?
随着婚礼将近,杜纮脸色越来越难看,张副官也是嘱咐手下的人小心行事。
今天,杜纮一整天没有说话,拿着丝质的手绢擦着一直随时带着的手枪,脸色阴沉。张副官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砰的一声,杜纮重重的把手枪放在桌上,拳头紧紧的握着,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好久,他忽然冷笑了一声。张副官觉得背上寒意甚浓,习惯的挺直着腰板,听见杜纮沉声问道:“婚礼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张副官答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杜纮看着外面淡蓝色的天空,眼里却是像凝结了万丈寒冰,黑色的眼珠死死的盯着一个地方,森然的说道:“还有一件事情。”
张副官肃然道:“司令,放心,小姐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
婚礼终于到来。陆子言已经惶惶不安了多日,真的到了这一天,反而冷静了下来。杜纮。。。。。。绝对不会让她嫁给沈玉堂的,她到时该怎么办,逃婚,和他回行北大营?那她该怎么面对子卿呢。
她该怎么办。陆子言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的画面,从遇到杜纮到如今这样的局面,她以为自己可以潇洒的离开,可是,当真是舍不得。
她咬了咬牙,长痛不如短痛。她从南苑二楼跳下的时候就做了选择,她不能放弃心中最后的坚守,她身上流着她娘亲倔强的血液,宁可死也不能委曲求全,这样的爱情和婚姻,以后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陆明德意外的没有偏心,陆子言和子卿的嫁妆都是一样多,衣服,珠宝,钱财,一样样的摆在她房里,柳妈理所应当的陪嫁过去,还有翠儿和另一个小丫头。
穿着大红的嫁衣,陆子言由喜娘牵着,摸着黑上了花轿,耳边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锦城还是老规矩,轿子缓缓悠悠的向前进发,陆子言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只短枪。
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的马蹄声,一声一声虽然细碎遥远,可是像是擂鼓捶在陆子言心里,她一把揭开头盖,迅速的卸下了嫁衣,露出里面月牙白的毛呢外套。
迎亲队伍像是一条长龙,在锦城青石板的街道上盘横,两旁看热闹的人,都是挤着站着,好生羡慕。从横里的一条街道上窜出了十几匹马,迎亲队伍猝不及防,被硬生生的打乱了,大家都是自顾自的推着,抬花轿的也是上前去理论,一时场面混乱不已。
陆子言揭开了轿帘,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姐,跟我走。”是张副官。
不知他怎么支开的柳妈,陆子言点点头,跟着他一路拐进了小弄堂里,竟然也没人注意她的走失。
“带我去哪里?”陆子言问道。张副官心里有些奇怪竟然这么顺利接到她,本来以为还有用些强硬手段,虽然是穿着普通的长衫,但是军人的严峻神色却是无法遮掩,张副官道:“我送您出城,先在省城留几日,司令就来和您汇合。”
陆子言心里一松,看来自己猜的不错,依着杜纮的脾气必然会阻止自己嫁给沈玉堂,但是他自己却一定会和陆子卿完婚。
陆子言异常配合的和张副官上了汽车离开锦城。在车内,张副官见陆子言一脸的沉静,不知该说什么。车子开了大约一个半小时,进省城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陆子言突然开口说:“停车!”
张副官心里咯噔,看向陆子言,只见她举着一把手枪对着他。
张副官镇定的说:“小姐,你知道的我万万不能放了你,就算你一枪杀了我,也不行。”
陆子言淡淡的说:“我知道,但是我也不会杀了你,我会杀了我自己。”说着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张副官的镇定开始瓦解,陆子言继续说:“马上停车,否则我立马开枪。”
车内安静的可怕,张副官叹了一口气,说:“停车。”
车子在一条街上停了下来,陆子言慢慢出了汽车,可是手枪仍旧对着自己,看着张副官的冷汗从额角滚下,张副官很清楚自己刚烈的性情,所以他知道这次他必然难以交差。
陆子言奔跑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她不知道张副官有没有跟上来,只是往人多的地方跑,前面渐渐的人多了起来,应该省城热闹的街道。
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在此时听来却异常的亲切,陆子言把枪收了起来。她回头见到张副官带着人还是跟了上来,她心下大惊。
旁边忽然一个人抓住她的胳膊,她刚想叫,听见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说:“跟我走。”
她回头见到是欧阳梓。
欧阳梓笑着说:“这是我第三次帮你了。”
可能欧阳梓是省城的势力所在,她心里顿时亮了起来,相信的跟着他走。欧阳梓带着她拐进了一条小路,里面停了辆车子。
陆子言直接上了车,欧阳梓坐在旁边故意得意的说:“放心,这辆车在省城谁看到都会退避三舍。”
车子从另外一个方向开出,陆子言躲在车内,微微低着头,侧过脸说:“你为什么帮我?”
欧阳梓靠在椅垫上,沉思的半刻,说:“如果我说我喜欢助人为乐,你信不信?”
车内忽明忽暗,欧阳梓看着陆子言柔和的侧脸,眼中满是笑意。但是这笑意却因为陆子言的话凝固在了眼中。
陆子言低垂着眼睛,她很想说相信,但是仍旧疏离的说:“就像你说的这是你第三次救我,世上有巧合,但是太多的巧合就是故意为之。欧阳司令,你告诉我你到底救我想做什么?”
欧阳梓转过头,目光投在窗外的斑驳树影,脸色平静,淡淡的说:“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你以为我不知道杜纮在锦城,不知道沈玉堂和他在锦城这么大的动静为了什么?”
车子开进了一座花园洋房内,陆子言见到进院门的时候,两边站着笔直的哨位,想来这里应该是欧阳梓的官邸。
欧阳梓下了车,对她说:“天色已晚,你先休息吧,有些事我明天来告诉你。”
陆子言听他口气忽然变淡,觉得是刚刚的话令他不快,也不知该说什么,点点头,跟着一个丫鬟进了门。一楼的大厅明显是西式装修,通了暖气管,走进去浑身一暖,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落足无声,每走一步脚都像随时会陷在里面。暗红色的沙发摆在正中,墙壁上挂着一幅全家福。
欧阳梓进门,一个副官模样的人正从楼上下来,见了他,立马立正,敬礼。欧阳梓对他点点头,副官立马跟着他想说什么。欧阳梓转头对旁边的丫鬟说:“带陆小姐到客房休息,对了,还准备点晚饭,她还没有吃饭。”
说完欧阳梓就和副官出了门。
陆子言跟着丫鬟进了房间,刚刚坐在床上,丫鬟敲门端了晚饭进来。陆子言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就搁下了,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早。她不是既来之则安之的人,欧阳梓不是普通人,定然有重要的理由才接近她,可是隐隐的陆子言又觉得他似乎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