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笼罩在上空，像是随时会倾覆而下，望一眼就觉得狰狞恐怖，明明没有下雨的迹象，可是无端的空中总是雷霆隐隐，轰隆隆的作响。
此时的行北大营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前几日刚刚运来的许多的枪支弹药，杜纮甚至费了好大的劲儿买来了几门远程大炮，士兵们默默的操练，上将们每日都会聚在一起开会，一切都显示着风雨欲来。
张副官拿了一张请柬正步进了书房，杜纮正在看新进的一把德国手枪，银白色的手枪泛着冷浸浸的金属光泽，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赞赏之色，案桌上凌乱的摆放着许多的文书。
张副官把一张红色的请柬放在桌上，对杜纮道：“司令，有您的请柬。”
杜纮点了一下头，问：“谁的？”张副官道：“是上海的黄老爷。”手里的动作一停，虽然清瘦但是脸上却多了几分稳重，抬起头，杜纮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请柬，重复道：“上海的黄老爷？”
张副官恭敬的回答：“是。”
杜纮目光沉沉的看着请柬，张副官站在一旁见他脸色微变，心中转了几个弯，却是猜不透，只得低声询问道：“司令，此次黄老爷大寿派谁去送礼？”
随手合上请柬扔到了桌上，杜纮站起身拿过案几上的烟盒，张副官过来点上烟，黑色的军装衬得的它主人毅然的脸庞更是肃穆，杜纮来回走了两步，他坚决道：“不，这次我自己去。”
张副官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还是回答：“是，我这就去准备。”
上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陆子言听过无数关于这里的故事，可是这次却也是第一次来。刚过了年，欧阳梓就接到请柬，说是上海黄老爷大寿，请了许多人。对于这个黄老爷陆子言知道，上海赫赫有名的军阀世家，据说祖上是旗人，势力盘根错节，在南部的势力里无人能出其右，可以说是一枝独秀，但是他年岁已高，偏偏没有一个子女，他的手下都是蠢蠢欲动，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
这次他宴请群豪到底是为了什么？欧阳梓竟然也是不顾脚伤毅然要去赴宴，不过，令陆子言放心的是他请了宋元一起去，方便在路上照顾他。
一路上，他们的速度很慢，欧阳梓说不是很急，不必太急着赶路。这越往南走，陆子言就感觉南方的冷不同于北方，即使穿了再多，还是浑身阴冷。
宋元笑着道：“因为南方湿气重，北方较为干燥，夫人还是要多喝几碗姜茶去去寒，这里容易得关节炎之类的病。”
欧阳梓打趣他说：“你是三句不离老本行啊。”宋元耸耸肩，笑了笑不予置否。
陆子言疑惑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让我不要带很多的行李，这里这么冷。”欧阳梓神秘一笑，宋元接口了然道：“上海聚集了世界各地的商品，难得来一次，欧阳兄自然要为夫人大出血一次。”
陆子言看向欧阳梓，心里一甜，嘴上仍是说：“我衣物本就很多了，不必浪费。”
进了上海，老严直接开车去了酒店，才一下车，就有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来迎接他们。
欧阳梓道：“有劳黄大管家亲自迎接。”
黄管家客气道：“这位是欧阳少爷的新婚夫人吧，真是郎才女貌。”
陆子言微笑对他点点头，欧阳梓到：“听说黄老爷大寿邀请了许多达官贵人，不知都到了没？”
黄管家道：“差不多今日就该到了，而且这次大都是亲自前来，我们老爷甚是高兴，对了上午行北的杜司令就刚到。”
“哦？那这次定然是热闹非凡了，看来我是来对了。”欧阳梓口气略微转淡，携着陆子言向酒店内走去。
刚进大厅，迎面走来一人，神情峻然，陆子言脚步一缓，欧阳梓不动声色道：“沈少爷。”
沈玉堂目光扫过陆子言，淡淡道：“欧阳少爷。”
欧阳梓道：“沈少爷想必也是来参加黄老爷的寿宴的吧。”
沈玉堂点头，淡笑着说：“当然。”
欧阳梓握住陆子言的手，柔声道：“你也知道我和子言刚成亲，很多朋友都不认识，趁着这次机会把子言介绍给大家。”
陆子言脸色微变，果然见到沈玉堂脸上一僵，眼底闪过冷光，说道：“那你可得小心，夫人如此贤惠，怕是很惹眼。”
欧阳梓微微一笑道：“那是，我可是好不容易娶了她。”
回到房间，欧阳梓见陆子言闷闷不吭声，俯身从后面抱住她见到镜中的她，眉如远山，眼睛低垂，睫毛微微颤着。
“怎么，生气了？”欧阳梓轻声道。
陆子言抬眼在镜子中和他四目相对，淡然道：“没有，只是不明白，你明知道。。。。。。”
欧阳梓头搁在她肩上，半响，道：“算了，我只是气当初沈玉堂那么利用你，既然你不高兴我以后就不刺他了。”
陆子言露出一抹笑，真心说道：“谢谢。”
欧阳梓起身，边走边说：“我们还需要说谢谢？现在时间尚早，你没来过上海，我带你去逛逛。”陆子言担心道：“我们赶了这么多路，你的脚需要好好休息。”
“不碍事，宋元说了只要不过分就行了。”
欧阳梓一向喜欢不带人出去，陆子言只得叫了黄包车暗中吩咐老严跟着。黄包车是双人坐的，不过欧阳梓身形高大，两人还是有些挤。他伸手揽住陆子言低声说：“你最想去哪里？”陆子言和他坐在车上竟然有种安稳踏实的感觉，以前的尴尬也不知什么时候不复存在了。
“我又没来过。”陆子言笑着道。
欧阳梓瞧着满目的繁华景象，头一次感觉到原来活着是这么好，侧头问她：“这里和省城比如何？”
陆子言道：“没有对比性。省城有省城的好。”
欧阳梓凑近她耳边开玩笑似的说：“你若是喜欢这里，我就去争一下，或许有些希望。”
陆子言笑了，看着他道：“我可不要，这里是必争之地，从来没有永远的主人。”
“你和我不谋而合，不过这次宴会恐怕是有的瞧了。”欧阳梓一副看戏的表情，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这浑水要不沾也很难。
街边一辆汽车嘟的一声开了过来，车夫忙拉着车到了一边，陆子言感觉车子微微有些晃动，笑着道：“你瞧，上海车子那么多，一不留神就要撞到了。”
两人说着笑着很快隐没在了人群中。
车内，张副官见到司令仍然是望着窗外，眼中的痛楚一闪而过，刚刚他们看到的确实是小姐还有。。。欧阳少爷。杜纮转过头，视线落在前方，桀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是额角的青筋却是突突的跳着。
欧阳梓带着陆子言在街头转了很久，又看了几家有名的成衣店，老板似乎都和欧阳梓认识。欧阳梓从老板手里接过一件月牙白的旗袍，只见通体雪白，只有领口袖口绣了粉色的挑花花瓣，干净但是温暖。
“就这件吧。”欧阳梓转头对陆子言道：“这颜色好，到时春天你就穿着它，我们一起去莫愁湖湖边看桃花。”
陆子言看了也觉得欢喜，可是说道：“我穿着大小合适吗？要不要量一下尺寸？”
老板笑着道：“这个就是按照您的尺寸来做的，前段时间欧阳少爷就传了消息过来，要我们店做几套夫人的衣服。”
怪不得要她不要带行李。陆子言瞥了他一眼，可是嘴角还是含着笑意。
欧阳梓道：“省城的师傅手艺没有这里的好，而且式样也没有这里新潮。”
老板把衣服包起来，称赞道：“夫人，老夫做了这么多年的衣服，还没有见过哪个少爷对自己夫人这么好的呢，您啊，真是有眼光呢。”
陆子言站在一旁，只觉得耳根已经滚烫，不知该说什么。拿了衣服，欧阳梓牵着她的手，沿着马路慢慢的走着。
陆子言见他脚步轻灵，知道他脚没有累着，就放心了下来。
一直到了天黑，两人已经买了很多东西，欧阳梓喝了一口咖啡，兴奋的说道：“我们去看电影吧，我来上海从来就没有看过。”
陆子言道：“好啊，可是我们的东西怎么办？”
欧阳梓撇撇嘴道：“让老严拿回去。”
陆子言一惊，低下头道：“你知道老严一直跟着我们，也是，你什么人，必然瞒不过你。”
欧阳梓笑了笑，端起咖啡碰了一下她的杯子温声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很开心怎么好拆穿你。”
对于欧阳梓的善解人意陆子言心里微微一热，眼睛弯起，两人赶紧去挑了电影等着开场。
两人到了午夜时分才意犹未尽的回到了酒店，街边的霓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圈，陆子言脱了鞋子，坐在床沿，嘴里直说：“逛街还真是累人。”
欧阳梓看着她红润的脸庞，淡淡一笑坐到的椅子上，刚坐下眉头微微一皱，可是马上又忍住了，陆子言心思本是细腻之人，便知他定然是脚痛，立马重新穿了鞋子，欧阳梓问道：“你要去哪里？”
陆子言起身道：“我去请宋元。”欧阳梓刚想说话，陆子言便嗔怪道：“不许硬撑着，痛就得说，万一落下毛病你要我怎么办？”
欧阳梓听了她的话竟然觉得这伤实在是好，怪不得苦肉计总是屡试不爽，总有人会甘愿中计。
陆子言和欧阳梓住在三楼，宋元住在四楼，她一路小跑上去，红色的地毯落地无声，她刚到了四楼一个转弯看着门牌号4003，记得宋元是4012。
才走到4010眼看着前面就是了，4011房间突然打开，陆子言被一双有力的手一拽，猝不及防的拖进了房间，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陆子言本能的想挣脱，可是那人却仿佛知道她的路数，一下子擒住了她，陆子言心里一慌，房间内没有开灯，她一下子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绊倒了对方，两人一起倒了下去，本来陆子言是先要落地，可是那人楞生生的抱着她转过身，陆子言一下子倒在了那人胸口，只听见那人闷哼一声，喘着气。
陆子言摔在那人胸口，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只觉得心里一酸，手脚都忘记的怎么动。两人就这样一动也不动，不过一两分钟，可是却是漫长如一生，仿佛经过了许多的沧海桑田。
陆子言回过神来，立马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门边，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是嘶哑着喉咙叫了一声：“小言。”
陆子言站定了，手颤颤开了灯，回转身。走到杜纮身边，伸出手，淡然道：“你没事吧，我拉你起来。”
杜纮瞧着她白皙修长的手上带着一只明亮的钻戒，流光溢彩，生生刺痛了他的眼睛，嘴角下沉，他自己站起身，瞪着陆子言，仿佛要把她看穿，漆黑的眼珠仿佛退去了光芒，看了就悲从中来。
陆子言看着他，幽幽道：“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杜纮眼神一闪，沉声道：“你竟然真的嫁给了欧阳梓！你把我什么人！”
陆子言叹了一口气，别过头，轻声道：“对你我已经尽了心也灰了心，每一次你把我舍弃的时候，我总是能选择理由安慰自己，小纮，我一直在原地等着你，我知道不管我走到哪里你总是会回来找我。可是这一次，我没有等在原地。”
杜纮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的击中，痛的无比清醒。
陆子言见他不说话，心里也是难过之极，可是，可是她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你走吧。”杜纮走到门边，开了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陆子言刚走到门口，就撞到一人，抬眼却是宋元，他一脸复杂的看着她，说道：“我正好要出去，刚刚的那个是谁？”
原来他正好撞见了杜纮出门。陆子言心下慌乱，竟然脱口而出：“今日之事能替我保密吗？我不想让欧阳误会。”
宋元见她神色慌张，心里更是狐疑，看到她眼眶发红，似乎是受了什么打击，当下只能说：“好，但是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欧阳的事情，到时我可不会留情面。”
陆子言苦笑了下，宋元还是不相信她。罢了，只要自己心里无愧就好。
宋元看了欧阳梓的伤势，脸色有些难看，皱着眉头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快要结疤的地方又裂开了。”
陆子言站在一旁，担心道：“那要紧吗？”
宋元视线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吐出两个字：“没事。”说完低头整理伤口。欧阳梓见到陆子言脸色发白，安慰她：“不是说了没事，别担心。”
陆子言点点头，看着宋元灵活的用白纱布包好了伤口，又跟着起身的宋元去拿了些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