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刚进了山里,陆子言抬头竟然发现最高的几座山头染了雪迹,可是山里虽然冷冽,但是还未下雪。
老严边开着车,边说道:“陆小姐,我们这次要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了,我带了些厚的衣服,二少爷也给您拿了几件皮衣,不过有你在,大少爷应该不会太寂寞,至少有人可以说说话了。”
陆子言对他的话也没有听进去,似乎沉浸在一个自己的世界。老严见她脸色淡淡的,也就不再开口。
开车大概半日便到了村口。
明珠见到陆子言高兴的拉着她,说:“陆姐姐,你没事就好。”陆子言歉意的对她说:“是我吓到了你们。”
明月见她来了,也不提上次的事情,对她点点头说:“这里马上要入冬了,正好过几天我们要冬祭,你一起来热闹热闹。”
明珠跟着点点头,边和她向里面走去边说:“是啊,欧阳大哥也说要去看看呢。”
提到欧阳梓,陆子言问道:“他伤怎么样了?”明珠骄傲的说:“放心,有我在呢,而且上次他弟弟拿了那个轮椅过来,他现在可以自己随便走走呢。”
陆子言在院子里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欧阳梓,他似乎很享受这里的生活,换上了蓝布衣服,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抬头见到陆子言她们进来笑着对她说:“你不要笑我,这轮椅是小枫拿来的。”
陆子言看了看,说:“怎么会,有这个你方便多了。”看见欧阳梓纸上写的东西,陆子言正觉得奇怪,明月走过来笑着说:“这是我求着欧阳兄帮我写的,村里识字的不多,我有时忙不过来,就请欧阳兄代为写些东西。”
陆子言点点头,凑过去看,一排排的蝇头小楷真是漂亮极了。欧阳梓见她盯着自己写的字,就问她怎么了,陆子言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的字还真是好看。”
欧阳梓倒也不谦虚,耸耸肩说:“没办法,从小家里逼的,如果你像我这样每天练上几个时辰,也会这么好看。”
吃过晚饭,明珠总是会回房去看医书,她爹以前是一个名医,娶了她娘以后就留在了这里,专心研究医术,一生颇有心得,留了很多的笔记,明珠继承父业,从小就刻骨钻研。
明月每次天黑了也是会出去,不到半夜也不回,陆子言有些好奇,但是没有多问。欧阳梓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等明月走了以后,问她:“你想知道他去做什么?”
陆子言正洗了碗,打着水洗手,摇摇头道:“这是明月的隐私,我可不想知道。”
欧阳梓笑着看了看她,说:“可是,这全村的人都知道啊,也不算是隐私了。”
恩?陆子言疑惑的看着他,欧阳梓道:“村里的男丁每天晚上都会在村口集合训练,明月是族长自然会去。”
原来是这样,陆子言想了想也就不奇怪了。
欧阳梓见她忙完了,怂恿她说:“我们出去走走,多穿几件衣服。”陆子言擦干净手,疑惑道:“去哪里?”
欧阳梓淡淡一笑,说:“我也不知道,就是随便走走,一直呆在这里我快闷死了,你就行行好吧。”
陆子言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说,笑了笑,转身进去拿了衣服,帮他推着轮椅出门。
山路不好走,况且是轮椅,不过欧阳梓都没有因为颠簸而吭声,反而让陆子言往山上去。到了半山腰,欧阳梓说:“你歇会吧。”
陆子言说好,抬头从这里向下看去,整个村子尽收眼底,星星点点的灯火照的这里格外的宁静。
欧阳梓抬起头,见到陆子言若有所思的样子,低声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山上的风吹的人格外的清醒,陆子言觉得面对欧阳梓她无所遁形,只能回答说:“我没有地方可去。”
欧阳梓见她神色落寞,但是仍然装着若无其事,说:“我听说你的事情了,其中有误会吧。”
陆子言看着漆黑的夜空,像是笼罩着散不去的墨汁,重的透不过气,声音飘渺似是从天际而来:“我了解他,比了解自己还多,我一直很有自信,不管什么时候我对他而言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可是当面对抉择的时候,我才明白,我错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人会永远等在原地。
陆子言蹲在地上,欧阳梓见她身子微微的颤抖着,脸上一闪而过的柔软,可是夜色太黑,没人知道,他声音温柔但是却带着力量:“你知道这世上最无用的女人,就是只会哭的女人。”
陆子言听他这么说,不禁埋怨道:“难过就是要哭,高兴就是笑,这才是真理。”
欧阳梓目光像是穿透了许多的岁月,带着些许惆怅:“我父亲生前女人一大堆,各个都是借着父亲的宠爱想要踢走我母亲,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母亲哭泣过,相反,我母亲每日都是笑容满面,精心打扮,外表装的比谁都温顺,牢牢稳固着自己的地位,虽然她有时候会露出些许疲惫之色,但是她总会对我说,只会哭的女人最最无用。”
陆子言轻声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去。”
欧阳梓一怔,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说:“你还是忘不掉他。”
陆子言听见他的口气,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些发虚,有什么东西在脑中划过,可是太快了,她来不及抓住,像是流星,只是一闪,却来不及做任何事情。
陆子言隔了许久,静静的说道:“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念诗,念到一句‘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这句,他不懂,我也不懂。”
行北大营。杜纮坐在书房内,桌上铺着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笑的明媚灿烂,高高的举着手臂,上面带了一个碧绿的玉镯。
杜纮烦躁的揉了揉头,觉得真的很累,她说的不错,真的很难两全,虽然明知道她不会有事,说出选择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想到陆子言苍白的脸色,杜纮不知为何觉得她一下子离自己好远,好像他再也抓不住她。
清冷的日子没有过几日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冰雹,开始不大,后来房顶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好像随时都要敲破了屋顶,明月对自己房子平时经常修缮倒是不担心,只是每日都去村中寻查,给那些孤寡老人家修屋顶,老严在欧阳梓的命令下也跟着去帮忙。
这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似乎外面的冰雹停了下来,只有屋内烧炭火的劈啪之声。欧阳梓就听见走廊上快速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清脆的铃铛声。
欧阳梓见明珠和陆子言笑着跑进了房间,好奇的问:“怎么了?”
两人直接跑到了窗边,打开了窗子,陆子言转身赞道:“这里果然景致最好呢。”
明珠点着头,趴到了窗边,说:“恩,往年下雪,我和哥哥总是喜欢在这里吃饭,边吃边看着雪景。”
欧阳梓摇着轮椅过去,才到窗边就觉得似乎又冷了几分,陆子言让开,笑着对他说:“你还不知道吧,下雪了呢。”
欧阳梓抬头看去,虽然雪还不是很大,但是天空仍然是像飘满了柳絮,斜斜的落入人间。
明珠自从开始下雪,就忙着搬着瓶瓶罐罐,说是用来装雪的。陆子言披了一个火红色的斗篷站在庭院里帮着她把这些东西摆好。
欧阳梓开着门,看着两人忙了大半天,陆子言哈着气,走进房内,热气铺面而来,欧阳梓伸手拿了茶壶往杯子里泡了茶递给她。
陆子言喝了几口茶,全身都舒展了开来,笑着说:“明珠说雪水用来煎药是最好的,她嫌这里的罐头不够,等会要去别家讨呢。”
欧阳梓见她头发和身上都落了些雪,想伸手,可是还是没有动,她从那日说和杜纮决裂开始,已经一日一日变得快乐起来,或许她的生活越是单纯,她就会越快乐。
“在想什么?”陆子言见他端着茶杯不说话。
欧阳梓眼珠转了转,低声说:“其实明珠不知道雪水用来泡茶也是最好的。”
陆子言吃惊的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杯中的茶水,忽然笑着问道:“刚刚明珠还说怎么雪好像变少了,不会你用来烧水泡茶了吧。”欧阳梓笑了笑,耸耸肩不说话。
雪开始越下越大,漫天都是飘着鹅毛大雪其中夹杂着雪珠子,打在房顶上霹雳作响。陆子言在欧阳梓的房内生了火,两人都不是怕冷的人,时常开着窗户欣赏雪景。
因为天气寒冷,村里有些孩子和老人都得了风寒,这几天明珠倒是忙的很,每日都去村民家里看病。
陆子言坐在窗前,拿着几色丝线,在白色的绢布上密密的绣着东西,因为是明珠刚刚教会的,她还在兴头上,绣的也是格外的用心,已经一个时辰动也没动过。
欧阳梓见她坐在那里许久,不禁抬头却是见她神色淡然,眉目平和,专注于手上的活计。他收起笔,笑着说:“你还真是不怕冷,脸都冻得通红。”
陆子言嗯了声,这才觉得握着针的手也是有些僵硬,遂放下了东西,刷的关上了窗。走到火炉旁,伸出通红的手烤着火,道:“你不说,我还真是没有察觉呢,不过开着窗空气好。”
欧阳梓见她绣着红红绿绿的一团东西问她:“你绣的是什么?”
陆子言拿过桌上的绢布看了看,说:“看不出什么吗?我都快绣完了”欧阳梓不由的指着图案打趣道:“说实话我觉得它是抽象派的。”陆子言一愣,反映过来,啐道:“我还现实派呢,明明是牡丹富贵图嘛,有那么差吗?”
欧阳梓知道刺绣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学透的,就安慰她:“算了,我看你辛苦了半天,这样我去做饭,你饿了吗?”
陆子言虽然自己做的饭实在不太好,但是还是怀疑的问他:“你会做饭吗?”欧阳梓神秘的一笑,说:“你吃了就知道了。”
欧阳梓虽然行动不便,但是做饭倒也无妨,陆子言蹲在灶旁生着火,见欧阳梓熟练的切菜炒菜,说道:“你还真会做饭?”
欧阳梓拿了扇子敲了她的头,说:“当然,我从来不骗人。”
“可是,你又不需要做饭?那么多人伺候你。”接过扇子,陆子言边扇火边说着。
欧阳梓拿过一盘腊肉,放进蒸笼里,回答她:“这叫备不时之需,万一哪天我想一个人躲着,还不得自己做饭。”
陆子言觉得他说的话可真是牵强的理由,不过,欧阳梓的确像是会哪天突然躲起来隐居的人。欧阳梓忙完了东西,摇着轮椅到了她旁边,拿过一个干柴放入灶中,见她一脸深思的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陆子言摇摇头说:“我在想,如果永远在这里也不错,我不想回去了。”欧阳梓一愣,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那你家里那边呢?至少还是要回去解决一些事情吧。”
灶中的柴火霹雳一声响,陆子言心里一跳,怔怔的回道:“放正他们都不知道我是真的陆子言,我回不回去也是无关紧要。”
欧阳梓想了一下,还是说:“那杜纮呢?”
陆子言望着通红的火苗,心里却是一片片凉了下去,回道:“我也不知道。”抬头看着欧阳梓恳求道:“你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行吗?”
欧阳梓别过头,不让她见到眼睛里的波涛汹涌,淡然的说:“瞒不住的,他总会找到这里的。”
陆子言叹了一口气,不做声。
欧阳梓做的饭果然比她自己的好吃多了,陆子言只能承认自己实在是没有做饭的天分。
明珠是吃过了饭回来的,听说欧阳梓做的饭,也不惊讶,只是笑着对陆子言说:“欧大哥本来就会很多东西呢,谁嫁给他真是再好不过了。”
陆子言见她一脸的向往,打趣她说:“难道你个小丫头想嫁人了?”明珠倒也不害羞,眨着眼睛道:“当然想啊,不过欧大哥对我来说太大了,配陆姐姐倒是正好,你们啊是那个,什么,郎才女貌!”
陆子言扑哧的笑了起来,点点她道:“你倒是汉语学的不错,会成语了。”
欧阳梓正好进来见到两人笑的灿烂,问她们讲了什么,明珠抢先道:“我在说陆姐姐嫁给你正好。”
陆子言笑着道:“她啊,说你配她太老,和我配正好。”欧阳梓一愣,故作深思状:“明珠说的有道理,看来这里子言和我最适合了。”
陆子言眉毛一挑,笑着说道:“你还当真了。”几人说了几句俏皮话,陆子言才发现欧阳梓不再唤她陆小姐,而是子言,不过本就是熟识了,也未作细想。
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但是这里却是提前一月先过冬祭,陆子言不知道冬祭是什么就问明月道:“冬祭是做什么的?”
明月坐下,笑着道:“这是我们村的习俗,和过年一样,到了那天我们全村的人都会去村里的观音庙,架起篝火,一起吃东西,庆祝一年的丰收和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