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
办完妈妈所有后事,天没亮就再也睡不着了。尽管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妈妈走了,可是早晨仍习惯性地拨通了妈妈老年公寓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上午就要回家的妈妈的保姆,当我确信再不会从她那里听到妈妈的任何消息了,我握着话筒仍久久地不肯放下。
爸爸十多年前去世后,妈妈寡居,从那时起就有了一份扯不断的绵绵牵挂。妈妈一个人惬意的日子没过多久,麻烦就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来,下楼买菜找不到家门,常常被邻居送回来,被南方来的骗子冒充儿子的同事骗走好几百块,停水忘了关水龙头,来水后明明听到水声却以为跟自己无关,最后水淹近邻,赔钱了事。但可把邻居吓得够呛,惊呼,这水没事,要是煤气咱不就上天了吗,妈妈更是莫名的后怕。于是无论走到哪都想着给妈妈挂个电话,听到说没事才能稍稍放下一点心来。
那年夏天去青岛,下了飞机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挂通妈妈的电话还说没事,可到家端起饭碗,半个饺子没下肚,妈妈邻居大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焦急地说你妈刚刚被开水烫了。
夜黑风疾,不一会大雨倾盆,一头闯进妈妈的房间,见妈妈双腿已经严重烫伤,两腿巴掌大的两块皮耷拉着,露出粉红色的嫩肉。暴雨中救护车直奔烧伤医院,待一切安顿好已经是凌晨了。
妈妈出院后就再不敢让她用暖壶了,买来不锈钢制作的保温杯,天天想着打电话叮咛妈妈加小心,那份悠悠的牵挂像一根绳子,绳子的那一头是我真的已经年迈的妈妈,。
后来妈妈自己觉得再不能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执意去养老院。几年前的秋天,妈妈高兴地住进了城北的一家老年公寓。
一个人住惯了,妈妈自己包了单间,可我却放心不下,妈妈怕凉,吃的饭热乎吗,妈妈腿有风湿,睡觉床暖和不,妈妈眼睛不好,半夜起来上厕所能摸到门吗,妈妈患有心脏病,是不是想着按时吃药。
给妈妈挂电话成了每天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每个星期休息去老年公寓看妈妈也成了必须完成的作业。就像一只风筝,我时时被妈妈手里的那根线紧紧拽着。
很快妈妈就习惯了老年公寓的生活,见了我总是非常知足地说,不用买菜做饭,不用担心跑水,不用害怕煤气着火,一个人吃饱了就睡,享福了。
可年岁不饶人,一天打电话妈妈说去厕所坐下就起不来了,我急着去买来拉手给妈妈安上,又买来遥控电铃,让妈妈有事好摁铃找服务员。
让我想不到的是,去年秋天,可恶的脑干出血一瞬间就将妈妈击倒了,上午通电话妈妈还好好的,下午在医院抢救室见到妈妈,她的脑神经已经被疾病的利齿咬断了,口语不清,半身瘫痪,妈妈一病不起。
半年的时间,原来的那份牵挂又多了几分沉重,妈妈用的药缺了没有,妈妈想吃什么了。每次挂通电话再听不到妈妈熟悉的声音了,每每保姆告诉我妈妈的病情,妈妈有什么需要,我都仿佛隔着一座山。
半年的时间,我天天盼着休息好去看妈妈,妈妈喝的奶粉还有吗,妈妈这几天想吃啥,妈妈用的纸尿裤还够用几天,每个星期六,星期天去了都是一通忙活,妈妈活着我心里就踏实。
我的一个朋友对治疗妈妈的病有办法,于是我拿了妈妈在医院拍的片子找到他,开了一大袋子的中药。妈妈听说这药能治她的病,捏着鼻子把一大袋子又苦又涩的中药喝下肚去。
话筒的哪一端,保姆早已放下电话,听筒里急促的忙音已经响了好久,风筝的线断了,而且永远不会再接起来了,那份牵挂也被妈妈在去天堂的路上抛撒到云里,而永久地消逝了,唯有蘸着泪水去收拾妈妈已经撒手,而飘摆在空中的残绳断线了。这时真的羡慕那些仍然有牵挂的朋友,珍惜这份牵挂吧,否则一旦失落就再难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