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大亮,赵棣就起床前去询问店小二城门开没,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赵棣回到房内收拾行李。这时张勇也走了进来,赵棣遂向他吩咐道:“收拾东西,准备出城。”
“是。”张勇领命,转身出门,前去叫醒章千和柏羽一起将物品放到马背上。
草草用过早饭,赵棣四人牵着十匹马儿向南门走去。西边官道已封,肯定是不能再往西走,而且在西南那边还驻扎有金兵。现在只有先向南走,绕过军营,再转向草原。
西边的官道虽说已封,但这边却不像幽云往南,有险可守。一望无际的荒山野林,小道横立,要是全部都驻守兵丁,没有个几万人就守不住的。
山,是那种小山头,最高的也不超过十丈,牵着马匹,很容易就穿过去了。说是封闭了官道,可一路行来,到处都是草木横生的小道,根本看不出哪里是官道,哪里是小道。
就这样走了一天,一路上也才遇见三个关卡,几队巡逻兵而已。在天黑前,赵棣一行人终于穿越过了蒲与路的领地,正式进入草原地域。
望着已经枯黄的草地,几人感触颇深,这近半个月的奔波,终于抵达了第一站,过了草原,那就是家了。尤其是赵棣,有点感概,也有点悲伤。想那世交通多么的发达便利,但自己却没有资金前来草原一行,而如今身无分文,却能游历草原。
“草原,我来了。”赵棣真想大叫一声,可是他忍着了。毕竟现在还不安全,只有到了南宋的地盘,那才算是到家了,安全了。不过,这一刻赵棣心内却有个小小的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身为草原的主人而到这里。
晚上就在一处大点的土窝子里搭起了两顶帐篷,高过三丈的土崖,俨然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又在附近寻来粗树枝,就在帐篷前面插下,将马儿赶来,把马缰都一一绑在这上面。
十月的草原,在北疆已是寒冬。满天的星光,闪烁着光亮,却是无法阻挡割刀般的寒风。赵棣四人这会紧紧围着火堆,从包袱里拿出锅碗勺瓢和干粮,弄点清水,架在火堆上烘煮起来。
有牛肉干、羊肉干,这些都是用盐巴腌制而成,食用的时候,加点清水和佐料就可以了。现在只是刚进入草原,在这个三不管地带,还是能够安下心来好好吃上一顿的。吃完了晚饭,四人分别又是将马儿一一喂过草料和清水,这才算是坐下好好歇息。
看着扑闪扑闪跳动的火苗,赵棣不禁有些感伤起来。见赵棣面露难色,善于观察的柏羽开口问道:“殿下,你怎么了?”赵棣的身份以及身上携带的传国玉玺,柏羽都是知道的。只不过柏羽出身贫农,对于那什么亲王爵位,没什么概念。加上他本身也不喜欢繁文琐节,见赵棣又是如此平易近人,所以也就完全无视了赵棣的身份。
更何况,如今这样的身份,柏羽自认为,什么亲王皇帝的,都是虚的,只有能够活下来才是真的。也许这才是最下层百姓的想法吧,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活下来才是真的。
“呃?”赵棣抬头看了眼,摇头笑笑:“有点想家了。”
“是啊,靖康二年我们被掠到这里,一眨眼,一年过去了。”章千接过话,感伤的说道:“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家的狗窝,儿行千里,始终无法忘记那个曾生养的家,无论它是贫穷还是富贵。”
“呃?”赵棣尴尬的笑笑。他想的是那世的家,而章千却说的是这世的家。赵棣抬头看向远方的夜空,心思却是飘荡在那世。
那一世,虽然也要为生活忙碌,但却没有什么生死大难,生活过的虽然平淡,但还算充实。那一世的家,虽然不是富贵豪门,但至少温饱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还很温馨。每日里需要忙碌的,只不过是如何让生活更上一个层次。也曾有个磕磕碰碰,那也是生活的调味剂。
哪像这一世,整日里都要为生存而忙碌。在金国境内隐名埋姓利用那世的知识,赚个富贵不是不可以。只是,赵棣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傲气,宁愿立即死掉,也不愿在敌国做个亡奴。
“爸妈,你们还好吗?”赵棣喃喃自语道。
“爸妈?”章千听的茫然,不禁追问道:“殿下,这爸妈是个什么东西?”
“呃?”赵棣先是一怔,遂即明白过来,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但在章千一再追问下,赵棣方才忍住笑声,说道:“爸妈不是什么东西,那是一种称呼,是对长辈的称呼?”
“对长辈的称呼?”章千仍是不解,扯了扯一旁半迷糊眼的张勇问道:“你知道爸妈是什么吗?”
“啊?”
张勇狠搓几下蒙蒙欲睡的眼睛,先是看了眼章千,又是看向赵棣。赵棣笑着轻拍张勇的肩膀,道:“没事,你接着睡,记得夜里起来当值哦。”说着,赵棣还从身旁拿起一块兽皮毯递给张勇:“这个盖上,省的着凉。”
“嗯。”张勇点点头,接过兽皮毯盖在身上,又继续躺下睡觉。
这些日子也辛苦他了。看着倒下就着的张勇,赵棣心间有些不忍,可事实摆在眼前,现在不辛苦点,怎么能够顺利逃出生天呢。
“章千,你应该读过几年私塾吧?”赵棣担心章千再扯爸妈这个话题,到时可没法和他掰扯清楚,遂是将话题转移他自己身上。
章千点点头,脸色却是阴沉起来,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树杈扔到火中,看到它渐渐燃烧起来,这才带着有点落寞的声音说道:“我本是宣和七年的武状元,可因为家里清贫,没有金银贿赂上官,所以就被随便派了个地方。”
“哦?按说这样的话,该是派到地方上去呀,而不是在京城呢。”赵棣曾听张勇说过,章千是京城禁军。在赵棣的记忆里京城禁军该是一个国家最强的兵马所在了吧。
“我倒是想啊,当时我就向上建议了,将我调往河北路。可谁知道那些当官的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将我派到禁军里了。等到了禁军后,我才发现,原来朝廷的军队已经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金人强攻黄河防线,初时我还抱有幻想,可短短几日的功夫,女真犹如无人之境,一口气打到了开封。”
说到这里,不由哽咽起来,泪水含在眼里,却不肯落下。忽然,章千跪倒在赵棣面前,眼泪哗啦流出,霎时间已是泣不成声:“殿下,如果能逃出去,殿下能救救大宋子民吗?能救救那些父老乡亲吗?”
“这……”说实在的,赵棣有些感动。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身在敌国,却仍想着救国救民,光这份情义就走不得了。
不过,赵棣却是结结巴巴,回答不上来。自从来到这里,他就从没想过要做什么大英雄,拯救什么黎民于水火。赵棣想的很简单,如果能以这个身份换来一个亲王爵位,好好享受下半生。再不济也能以超前的知识,混个富贵。
心怀热血,具有正义之心。这个赵棣还真都有,但赵棣的本性却并不是那种好争之人。权利争斗,弄个你死我活的。加上赵棣知道,自己这个身份特别敏感。如果能够回到南方,那就是具有继承法统的第二人了。一旦有个闪失,一定会为赵构所不容的。
也不能说他是怕死,死谁都怕,只不过要分什么情况。为了一个本就不相干的位置而丢掉性命,着实不值得。
赵棣知道赵构在南边重整宋朝,但章千他们却不知道,可赵棣又不能跟他们明说,要不这一追问就露出马脚了。编借口也不行,张勇这可是从他十岁就跟着的,能有多少事他会不知道的。
“难道殿下真的忍心看着万千黎民陷入水火而不顾吗?”见赵棣迟迟不肯答案,章千有些急眼了,说话语气也是加重了不少。
救?赵棣心内冷笑。我现在自己都救不了,还怎么救别人。更何况能不能逃出这片草原也不知道呢,古人重义,逃不出也就罢了,若是真出去了,他们还不真逼着我干这些啊。赵棣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对于兵事他可谓是一窍不通,脑海里存的那些兵事资料,也多是由电视上获得。想那世,电视都是商业品,能有几部真金白银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可靠。
“你是要陷我于不义吗?”想了半天,赵棣还真想出了一个应对的法子来。
“不敢,只是不知殿下所说这不义,从何而来?”见赵棣还是推辞,章千仍是寸步不让。章千,地道军旅出身,但他却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人。对于民族大义,还是知道些的。若要拯救中原百姓,也只有扛起赵宋这杆大旗,方能成事。
赵棣抬手指了指南方的天空,说道:“九哥赵构并不在这次被掠的行列里,想必这时九哥已是着手重整大宋河山了。”
“这……”显然,章千根本没想到这点。听到赵棣这么说,他方才想起,赵宋皇室并非只有徽宗一脉,比如当年的太祖一脉就仍留在民间。但很快章千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几乎不大可能,就算太祖一脉高举大旗,其效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太祖那脉或许都已是贫农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