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三狼”桑纲,白日里突然回到桑家农庄来替刺鲁家下挑战书,并以此桑家难以承担之重压要挟奥卓伦交出家主之位,对衰败致斯的桑家来说,绝对是一次重大的危机!
桑纲虽然刚刚踏入真罡境,但已迈过这个世界第一道武道鸿沟的他,实力已远远把任何外罡境武者甩在了身后。是以他的突然出现,令此时桑家最强的奥卓伦和桑琨都暗暗心惊。同时刺鲁家的挑战,以目前桑家的实力也难以下定决心坦然接受。桑家的大人们,当然会认为这是桑家面临的一次大劫!
没想到重若千钧的挑战书,竟被家里三个少年毫不畏惧地挺身而出接了下来。更没想到桑纲谋夺家主位这个令一众桑家大人都束手无策的危机,更是被武毅悍然出手破解!
武毅出手重伤了桑纲之后,当时众人自是高兴无比,可此时想来,却也难免担忧:这桑纲是西蛮人的走狗,一旦吃了大亏回去告诉了他的主子,恐怕立即就会让桑家陷入更大的危机。
对于这一点,武毅心里倒不担心自己被报复——自身的状态已基本恢复到前世巅峰的时刻,这给了武毅自保的自信。让他有些担心的,就是怕牵连桑家众人受难。不过武毅认为桑纲此人,阴鸷狠辣又很有心机且重面子,就凭他最后能忍下奇耻大辱安静地离开这一点,武毅就坚信他这样的一个人,定不会将自己被家族里一名仅仅十六岁的少年重创的事实告诉旁人,毕竟这是件极其丢脸的事情。
以奥卓伦多年来对这个堂弟的认识和了解,也认为桑纲狼狈离开后根本没脸把今天的事向往透露一分。
后来的事实,证明确实是如此。桑纲回到防堡,只说自己吃药练功不慎受了重创,对刺鲁风只字不提当天在桑家发生了什么。
而桑家同样不想此事被传出,免得被整个河西传得沸沸扬扬。
桑家子孙冲回家里来替西蛮人下战书、谋夺家主之位,无论如何都算桑家自己家里的大丑事。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此事一旦传出定会大损家威——虽然现在本已没有什么家威,那才更需要珍惜和维护不是?而且家里突然冒出来个十六岁、实力足以压制黄罡阶一段强者的古怪高手,又重伤了家族里欲行不轨的长辈,一旦传出便会招致各方的关注,特别是西蛮家族的重视。因此这件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桑家也不希望外传。
因此奥卓伦下达了“封口令”,并勒令众人回去后各自告诫当时在场的家卫和下人们三缄其口。
奥卓伦交待完,众人从白龙祠散去。
结果没想到当家族核心成员们在白龙祠追忆先祖之时,当时在场的家卫和下人们早已把外院会客厅里所发生之事,风一般的吹遍了整个庄园。
武毅又跟着桑琨到他住的院子里,“交流切磋”了两个时辰,这才留下了再一次目瞪口呆盯着他背影的桑琨,往奴隶囚院里新的力士宿房区走去。
一路遇见下人和家卫们,全都恭恭敬敬地躬身:“二少主!”
现在这二少主,在家里下人心里的重量,怕已经是比家主轻不了几分了。
武毅一路彬彬有礼地回应,脚步匆匆。
他心里记挂着亲爱的兄弟们。
自从康复后从药房中出来,一直忙个不停,竟来不及和老兄弟们一叙“别离”之情。除了康复当天夜里晚宴时和大家见过一面,也只顾喝酒来着,其他啥都没说。
刚走到内院和奴隶囚院相接的西南门,守门的小三和另一名叫马宁的家卫就赶紧迎了上来:“二少主安好!您可回来啦。下人们早已为您收拾好了房间,桑松执事也早已吩咐下来,一旦见您回来就让小的们带您去您的房间……”两人躬身抱拳毕恭毕敬。
武毅摆摆手,笑着说:“这院子我还不熟悉麽?我自己过去就成,何必搞出太大的动静扰了大家的好梦。”
连哪间屋子是为他准备的都根本不必问。已是子时,奴隶囚院里早已黑成了一团,除了新宿房区里那件最大的屋子还为他留着灯火。
武毅放轻脚步走近那一片新起的宿房,迎面拂来一阵新鲜的木料香和山漆味,让他感到几分惬意。又见那宿房区的面积比原来的力士宿房大了两倍还不止,一间接着一间建造得规规矩矩,有门有窗,用材也像模像样,便对奥卓伦这家主履行承诺的认真程度感到十分满意。
他轻轻地靠近其中有一间亮着灯火的那一圈屋子,一间一间从窗户里看了进去,发现对力士们住宿的安排也非常有心。几名好兄弟,两人一间,全都安排在了他的房间的周围。这一定是桑琨和别塔的刻意安排。
一间一间的看过来,巴里图和黑云住一间。两个巨人四仰八叉、已睡得像死牛和死熊;
阿赫和袁自力一间,两名异族少年躺在房间的两边却相对而望,就西蛮虎厥族人还是中州人更加适合轻功的修炼热切地讨论着,以至于根本没发现窗外身轻如燕的武毅正看着他们露出温暖的微笑。
走到下一间,是童大童小两兄弟。这对孪生兄弟仍在房间中双拳平举扎着马步,两人都小脸赤红汗如雨下,弟弟童小两条腿不住地颤抖、全身都在摇晃,哥哥童大正咬牙切齿地为弟弟鼓劲:“小弟,是男人,就要坚持住!是男人,就要练出个样子给家主看,给大哥看!将来,还要给牛震家看!”
这两个小子,练功的劲头可真不比牛六差呀。武毅微笑着往前走去。
在武毅自己房间隔壁的一间,里面只住着一个人。
那肯定是与武毅最为亲近的兄弟牛六,享受着单间待遇。
牛六房间里的油灯并没有点亮,这位倔强而憨厚的小巨人,正借着窗口透进的那几乎没有的光,一边认真地绣图,一边自顾自地叨叨:“俺扎……俺扎……俺这次扎的布画画儿,小豆苗看了应该不会再给俺扯了吧……哞哞……俺扎……俺扎……他喜欢扯就让他扯,扯了俺再扎就是啰……”
武毅负手站在窗口,大感欣慰笑意更浓。
“啊噜噜……俺咋啥都看不见了咧……咋一点点光都没有了咧……”牛六连扎了两针都扎偏了位置,无可奈何地抬起大光头来望向窗口。
然后,他就凝住了。
两名兄弟深情地凝望,牛六的大嘴也慢慢地咧开了来,温暖人心的气息四散弥漫。
武毅微笑着推门而入,被小巨人丢下手头物事的两只长手一合拥入了怀中。
抱着怀里这险些失去的“私人财产”,牛六说不出话,牛眼里又开始湿润。
武毅轻轻地拍了拍牛六厚实的胸口——想拍后背也没那么长的手,很有些严肃地说:“六憨,这么久没看你绣的图了,拿过来大哥看看……”
牛六这才松开了武毅,听话地把地上的布小心拿起来递给武毅,忐忑地看着他。
平心而论,那图轮廓清晰、阵脚扎实,和最开始的那一幅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但武道一途,漫长而艰难,短短三个月便想大成那只是痴心妄想罢了……武毅脸色黑了下来:“这么久了,还绣成这副烂摸样?”开始动手扯线。
牛六难过地低下头,刚才只是湿润的牛眼睛里,眼泪开始汩汩而流:“哞哞……你又扯……又扯……这一张布画画儿,俺都扎了快二十天咧……你又扯……”
“武道一途,唯有毅之一字!大哥一次又一次的这么作,现在这一句话,你能明白几分?”
“这句话俺知道是很厉害的中州话,俺牛六脑子笨,不懂……俺只晓得小豆苗大哥不是凡人!从你头上有了大洞醒过来后俺就知道,你不是个凡人。虽然你的身子像根豆苗,但俺一直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
“哪句话?”
“在角力场里头,你对俺吼的那句话,‘对于俺来说,再豆苗的身子也是一颗牛夯树种子,将来也一样能钻破大地,把天捅烂’……所以俺晓得,只要听小豆苗大哥你的话,牛六将来就一定能变得象牛夯树一样强壮高大!”
嗯,这话自己好像确实说过,不过原话是“对于我来说,再弱小的身子也是一颗倔强的种子,将来也一样能破地捅天”啊?看来这六憨,是用自己能理解的话语记在了心里……不过这世界,真有这么夸张、能把天捅烂的树?
“六憨你等等,‘把天捅烂’?乖乖,那牛夯树,是种什么树啊?”
牛六擦了把眼泪,第一次用鄙夷的眼光盯着他内心崇拜的武毅:“牛夯树你都不晓得?”
“不晓得……”
“牛夯树,是俺们牛夯族的神木!无论再贫瘠的土地,只要恰好有一只随便什么牛路过,拉一堆屎在神树的种子上面,它就能飞快钻出大地,很快就长成那么那么高,那么那么粗,一直长到把天给捅烂……”牛六边说边用两只长手比划。
哗……真是神木啊!嗯?不对……
武毅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大哥我是埋在牛粪下面的种子?你这个憨子!”
气得呲牙咧嘴的武毅举起手来刚想向牛六扇去,就看见窗户上贴着几张瞠目结舌大大小小的脸——不是其他兄弟们正在探头探脑地张望又是谁?
“呃……大家别误会啊!我这是为这头憨牛扇蚊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