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时刻,强光照射,天气潮热。“留桂轩”小榭居于湖中,湖风习习,吹起水中层层涟漪,湖风带起湖中的水气,一阵阵扑面而至,轩内顿时凉爽了许多。进得轩内,只见铺着红锦锻面的圆桌上,西湖醋鱼、龙井虾仁、赛蟹羹、油焖春笋、金香饼等各色佳肴甜点满满的摆放了一桌。威煜硬拉着皇兄坐了上座,又请两位王妃依次坐下。这才扬声吩咐仆役,请了含烟、柳絮两名侍妾来。众人坐下,威煜手捧酒杯,先行端了起来,“皇兄、两位皇嫂,今日相邀过府,尽请开怀畅饮,小弟在此先干为敬”。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皇弟今日诚心相请,你我兄弟情深,皇弟未免太客套了”。
威煜转身叫过身边小厮,附在耳边轻声吩咐。“两位皇嫂,我这皇兄文韬武略,样样皆能,只是在这闺阁之事上有些不解风情。皇兄,那****与大哥邀你到“凤栖院”,你以身体不适推脱不去,今日,小弟专程将“花魁”牡丹请来,皇兄、皇嫂莫要见怪才是。”含烟、柳絮各自拉住瑾涵、婉儿的手,娇笑出声,“我家王爷就是这样,性情直率,望两位王妃体谅”。众人正说笑间,一阵香风飘了过来,牡丹在小厮的带领下款款而来。屋内众人眼睛齐刷刷向来人看过去。见进来女子花容月貌,仪态动人,大大方方向在座各人深施一礼。威煜指了指威敏旁边空着的座位,痞笑着说“牡丹,这是我三哥敏王爷,你可要好好伺候着”。
作为“凤栖院”的头牌“花魁”,牡丹决非浪得虚名。从十岁卖到“凤栖院”,小小的人儿已有了美人的胚子,嬷嬷不惜花费重金请师傅教授,所穿所用的也全是上等。岁月流逝,待到十六岁时,已是琴棋书画、歌舞媚技娴熟精通,嬷嬷为她取名“牡丹”,初次挂牌就赢得众男客的追捧,嬷嬷乘机抬高价码,曾创下只是听听曲、陪陪酒,一夜便是黄金千两的天价。因有着超凡的美貌与才华,“花魁”牡丹声名远播,不亚于这京城中任何一家千金名媛。前几日,煜王爷和睿王爷来到“凤栖院”一聚,酒席中听得三皇子敏王爷推故不来,自己心中便多了一分好奇。在这京城中,哪一位贵公子不是巴巴的想来一睹风姿。难道三皇子真如世人所传的,虽英俊潇洒却残酷绝决,虽勇猛善战却不解风情。过后,又听闻街头巷尾到处传诵,敏王府两位王妃在“瑞祥端午”庆典上一展才艺,均风姿卓绝,尤以慕王妃略胜一筹。以华美的丝帛锦锻现场缝制衣衫,巧在独出心裁,胜在巧夺天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有如此慧质兰心,牡丹在好奇中更是凭添了要会一会王妃的心思。
及至到了席间,煜王爷点名叫自己坐在敏王爷旁边,侧头打量,只见一英俊男子,墨发以金丝绳轻束,面如冠玉,鼻梁高挺,眉斜插入鬓,眼如朗星,气宇轩昂,一身正气凛然。煜王爷本已十分俊俏,却因着敏王爷的阳刚气息,比较后就稍显得单薄与阴柔了些。用眼环视众人,只见座上女子“环肥燕瘦”,各具风姿。牡丹伸出兰花指,轻轻端起酒杯,眼神灼灼望着敏王爷,含笑道,“牡丹原说王爷怎么会推故不往凤栖院一聚,原来府中有两位如花美眷。”遂站起身形,向瑾涵和韩婉儿深施一礼。口中夸赞,“慕王妃清丽飘逸,韩侧妃雍容丰润,在两位王妃面前,牡丹当真是惭愧得紧”。韩婉儿急忙答话,“牡丹之名冠于京城,今日得见,果真才貌双全,不逊于牡丹的国色天色之姿”。一时间,座上之人觥筹交错,嘻笑声,骄嗲声,间杂着轩外的阵阵丝竹声,空气中弥漫充斥着奢华、放荡的气息。
瑾涵从开席至今都沉默着,声色犬马、逢场作戏看来古往今来都是亘古不变的,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自己不是已经是慕金万的女儿慕瑾涵了吗?为什么仍然存有原来的记忆。作为演员,为了能上一部好戏,为了拿到投资,四处央求讨好,各种场合都需要付出代价陪伴。曾几何时,那丰盛的饭桌,闪亮的霓虹,震耳欲聋的音响,缤纷透明的酒液,都会成为她的梦臆,纠缠不清,挥之不去。记忆越清晰,胸中的憋闷越来越真切。瑾涵按捺不住,起身轻轻离座向轩外走出。
走出轩外,热气扑面而至,白花花的阳光将人全身笼住,与轩内的凉爽和奢糜相比,外面的空气灼热但新鲜,瑾涵感到惬意舒适。穿过九曲回廊,瑾涵径直向岸边走去。绕过湖石假山,幽径直通一片树林,树木挨挨挤挤,树冠连接成片。来到林内,瑾涵发现树木是清一色的榕树,树形各异,但都枝繁叶茂,华冠如巨伞。特别是右边的第四株榕树,树干需二人合围,枝条上生长的气生根也有粗麻绳那样粗壮,瑾涵心中称奇,飞奔过去,用手紧紧拽住榕树的“长胡须”,心想:“这要放在现代,那绝对是古松名木呀”。一时调皮心起,将两根“长胡须”重复打结,系牢后,双手各拉住一边,悠然地荡起秋千来。
树木的茂盛,遮住了外面的强光,树林里幽暗而清凉。威煜躲在另一株榕树后,心胸荡漾却又犹疑不定,不由得内心苦笑。世人皆以为四皇子生性风流,放荡不羁,这京城之中任何一处风月场所,他四皇子都曾光顾,至于那些歌妓、姑娘们,他都知之甚祥,他四皇子青睐有加的女子,不日就会走红。父皇痛惜他的放荡,曾多次意欲指婚,管束于他,却因为他更加荒唐的作法而中途放弃。他厌倦宫庭中的尔虞我诈,憎恨世俗的虚情假意,更惧怕母亲的深闺宫怨。作为最小的皇子,皇兄们的出众才华早已让他可有可无,母妃虽为贵妃,却家族日渐衰微,早已不受恩宠,对他而言,争夺储君之位本就是奢望,他流连于歌舞升平,沉醉在软玉温香,逃避着现实,麻醉着自己。他——四皇子,阅女子无数,仍心中寂寥无依。直到那一日在“珍肴楼”看到绣制“凤求凰”绣品的瑾涵,心中的琴弦才被轻轻的拨动,再见伊人,是在皇兄书房不选珍宝而挑选书画的才情女子,直至在宫中端午庆典中,那飘逸若仙、聪慧过人的瑾涵便深深地刻画在了心里。明知瑾涵已贵为敏王妃,却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自此后,怕是“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悠悠的叹息声,惊动了“秋千”上的女子,瑾涵轻轻滑下秋千,蹑身蹑脚的向林外走出。威煜闪声从树木后走了出来,挡在瑾涵前面,吓得瑾涵本能的向后一退,惊讶地望着威煜。威煜脸上涨红,憋了半天却吐不出一句话,抬起右手伸向瑾涵,却吃力的停在半空,最终还是无力的放下,转头踉跄奔出林外,只余下瑾涵楞在原地。
树木苍翠,枝叶婆娑,榕树的阴影遮住了另一个身影,将树林里发生的一切全都看到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