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宨淑女,君子好逑。”西侧厢座中,气氛异样。惊艳于慕王妃的绰约风姿,感怀其聪颖智慧,各皇戚贵族、王公大臣皆唏嘘赞叹,唯敏王一言不发,不作一语。四皇子煜王斜睨着威敏,心中叹息。如花佳人在三哥的眼中当真是不值一提,不屑一顾吗?从先前对韩侧妃的不满,再到现在对王妃的淡漠。慕瑾涵,美好如斯,空灵如斯,清澈如水的女子不是应该掬在手中百般呵护吗?为什么会遇到了三哥,为什么一切的美好对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不是吗,威敏就象那骄阳,星月围绕,他的霸道吞噬了希望,他的光彩掩盖了所有,忍耐下去吗,还是……。
三皇子府中两位王妃在端午庆典上一展才艺,均风姿卓绝,尤以慕王妃略胜一筹。敏王府的随行丫头仆役们逢人便说,见人就讲,消息就象是长了翅膀的小鸟,迅速地蔓延开来,数日的时间,一传十,十传百,再由着众人的添油加醋,更有那文人搔客赋诗填词,说书之人说成段子,孩童编成顺口溜,一时间,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流传到了整个凤歌城。
夕阳西下,天边落霞翻涌,云海尽头骄阳通红,努力燃尽最后的光亮,一寸寸颓然下沉。彩霞满天,映照着苍穹色彩艳丽。已是初夏,冷月居里石榴花已渐次绽放,红艳似火,花苞点缀在绿叶从中,红绿相间,相互衬托。角落里丁香乔木树干笔直,姿态丰满、秀丽,花朵一色的蓝紫,花串硕大繁茂,一如它的花语---高洁、优雅。“瑞祥端午”庆典上一展才艺,对瑾涵而言,不知是幸与不幸。自打从宫中回来,一路上,王府的仆役、车夫看自己的眼神就充满了敬慕。冷月居也比以前热闹了许多,丫鬟婆子们走马灯似的时不时地拿些日用品过来,总是偷偷打量自己。彩儿更是兴高采烈,“小姐,小姐,凤歌城都传遍了,说小姐是九天织女下凡呢”。瑾涵心中苦笑,不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说别的,单是韩侧妃那如刀的眼神就让自己心痛不已,都是妙龄青春,却因着一个王爷的喜恶,一段虚妄的荣华,扼杀了才情,扭曲了灵魂。就象烟花尽放一时惊世的美丽,却注定要烟消云散。灿烂的背后是代价,是心酸,甚至是灭亡。从此以后,她慕瑾涵的人生不再属于自己,命运的轮盘绞动不停,将她卷入到红尘的喧嚣中,不再能独善其身,等待自己将是……。
沉思中的王妃是美丽的,夕阳的余辉勾勒出她美好的轮廓,虽然跟随小姐已经多年了,可小姐总是让人难以捉摸。就象一轴画卷,绝美却不真实。“小姐,天已擦黑了,小心着凉,回房去吧”。回到屋内,瑾涵看到花梨木的绣桌上放着两个精巧的香囊,诧异地问彩儿:“彩儿,这是你缝制的?”彩儿腼腆一笑,“噢,给自家哥哥和义家表哥的,本想昨日趁端午节送过去的,没承想进宫面圣给耽搁了。对了,小姐,你没为王爷绣制吗,香囊佩在男子的腰间,这一年都会平安吉祥的。”
夜色阑珊,初夏的夜微风轻拂,宁静中间或夹杂着几声蛙鸣。威敏从东暖阁度出,循着夜风中丁香的微熏,沿着回廊,信步朝冷月居而来。冷月居中小屋烛光摇曳,清丽的女子坐在窗前,烟罗绿的帛纱朦朦胧胧,透出女子美丽的剪影。“噼叭”脆响,烛芯忽然爆烈开来,盛开出一朵烛花。威敏心中突的一响,回廊、烛光、尽头的小屋、陌生的女子,与梦中所见似曾相似的情景,强烈地冲击着他。呆愣了半响,威敏推门而入。吓得正打瞌睡的彩儿一激灵,懵懵懂懂地擦擦眼睛,赶忙屈身行礼。瑾涵正垂首绣制,门吱呀声响,待抬起头来,王爷已站在自己面前。福身、请安,柔声问道:“这么晚了,王爷怎么来了。”威敏因尴尬感到喉咙干涩,静了静心神,清清嗓子,正色道:“怎么着本王不能来此,还是王妃不欢迎。”看着故意掩饰的王爷,紧张的表情让平日里不茍言笑的脸瞬间生动了起来,可爱中带着些许青涩。瑾涵的心莫名的悸动起来,感觉摘下面具的威敏,不再那么冷酷绝决,甚至感受到他的感情是强烈、执著的。恍惚中,瑾涵拿起桌上还未完工的香囊,轻轻递到威敏的手中。湖蓝色如意暗纹的锻面缝制成八角菱状,八角边缘分别缀以蓝曜石,香囊双面分别刺绣荷花、睡莲,荷花粉、白相间,两株交错互生,依偎相连;睡莲一红一黄,两两纠缠并蒂,相依相靠。丝质的柔滑与纤手的细腻,让威敏有着紧紧抓住的冲动。伸手拉过瑾涵的手,纤细莹白的手不盈一握,完全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握剑的手掌有着沙粒般的粗糙,因紧握让瑾涵感到隐隐磨砾的疼痛,但心中的愉悦却象泡沫一样的膨胀,渴望、享受着被保护着的安全和幸福。
烛火摇摆,火苗闪烁,空气似已被灼热。半响,两人方回过神来,在烛光的映照下,瑾涵脸颊绯红。威敏尴尬的转过身子,朝着早已愣在那里的彩儿吩咐道:“给爷泡杯茶来”。彩儿这才反过味儿来,急匆匆的推门而去。见彩儿离开,瑾涵轻言道:“这八角菱香囊不知王爷可是中意,若是喜欢,瑾涵现在就为爷绣制好,佩在腰际,求个吉祥如意。”
香囊对于威敏而言,有着遥远的记忆。仍是初夏,十岁的威敏静静的坐在雍容宫的玉阶上,诺大的皇宫中只有宫女、公公,却没有他的玩伴,寂寞孤独让他常常静坐在这里发呆,天边飘过的云彩,水中流动的小鱼,甚至是爬行在地上的蚂蚁,都会带给他片刻的欢喜。那天,当两个宫女拿出所缝制的香囊互看时,威敏被紧紧地吸引住了,当他向母后求索时,母后不但断然的拒绝了,还严历地斥责他不思上进、不学无术。而今,王妃竟然亲手绣制了香囊送给自己,威敏强烈的感受到了被人真正关心的愉快。烛光下,绣桌前女子飞针走线,男子静静伫立……夜深露重,远处传来隐隐歌声:
时光荏苒催人老,不信多情.
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