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龙龙在一片荒野中醒来，身上盖着一层厚重的青纹铜板。他抬起手，金属铁屑和灰石哗啦啦地从上身滑落，堆积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沙丘。
在他的头顶上覆盖着一只黑色的钢铁手掌，手掌表面浮现看不清晰的金属纹路。他顺着这只手掌的指缝向外爬，最后爬到这只手上，四下看去。
林立的高楼不见了，视野变得宽阔。目之所及，城市变成了一座钢筋水泥构建的废墟。他坐在一个二十米高的巨大机器人手上，机器人仰卧在地上，一只合金建造的腿被撕裂了，露出内部纠结的电子纹路，和纯黑色的内骨骼组织。他好奇地向机器人腿部的断面看去，那台机器破损的伤口也像人的身体。
成武肩抗着大刀从远处走过来，向他吆喝：
“小鬼！你该滚蛋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洪龙龙从手掌上滑下来站在地面上。他握起手掌。
没有沉重的力量感，也没有虚弱无力的感觉。现在他仅仅拥有一个普通人类的力量，比儿童或许稍稍强壮一些。身体充满一种充盈的感觉，使他不感到饥饿，也感知不到疲倦。
“宾博士在前段时间里陆续为你注射了50只微缩能量药剂。当然那是超剂量的东西。”连城抓着另一把刀走过来：“依靠海量生体能量活活修复你崩溃的破损基因链，你的身体很怪，一般人接受这么多生体能量的注射早就因为电场失衡解体了，但你的身体似乎并没有电场。”
“发生了什么事？”洪龙龙询问。
“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成武将刀靠在机器人手掌边：“一个俩百米高的巨人突然跳跃到这座城市，引发的震动瞬间毁灭了中央工厂以北的一切建筑，包括格斗警卫厅的俩个卫界塔罗街，还有高斯城堡。你们有没有发现，在那东西离开之前天象有变？”
“那一定和那个巨人有关系。不过，损失最大的也不是我们。”
“我估计有这种情况。”成武抓住洪龙龙的手掌，用指甲切开他的手指：“小鬼，好好看看吧。”
洪龙龙低头。他的身体里流淌出的不是黑色的血液，而是红色的。
“有各种解释，有可能属于能量对冲和基因崩解造成的能力衰退，也可能是那个巨人停留在城市这段时间造成的奇妙变化。总之，现在你已经失去了天权，也不再是敌法老了。”成武放下他的手：“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洪龙龙举起手指，眯起眼睛专注地看着指尖嫣红的血液。身体的自愈能力似乎还没被剥夺，伤口来不及结痂就恢复了。
“你的身体中残存很多能量药剂遗留的生体能量。在那些能量消耗完之前，你的生命里力一直这么旺盛。”宾博士出现在他身后，温和地解释说。
“黑皇和云二十四丧家之犬一样逃走了。”成武轻蔑地说：“我不得不怀疑，黑暗城邦里的那些人是否也像他一样失去了天权，也许有必要去那里看看。”
“不要轻举妄动。”宾博士说：“但很有可能。”
“好了，小鬼。”连城说：“既然你已经不再是敌法老，格斗警卫厅也不会与你为敌。我们已经耗费一个星期看守你的尸体，不得不离开转入其他工作。”他将矢量刀在手心重重一磕：“无论如何我们会探明黑暗城邦的情况，并组织一次反攻。让这个该死的时代结束吧。”
“我在城市东面的卫界梁山有一些关系，有个叫做克劳兹的格斗警察经营一家杂货店需要帮工。现在城市里一片混乱，你先去那边安定下来吧。”
“这已经不是最坏的时代，你自由了。好好活下去！”
“我要怎么过去？”成武和连城渐渐走远，洪龙龙追问道。城市建筑结构全部被破坏了，现在不知道地下通道能不能通行轨道车。
“去高台乘坐飞斑马。”成武扯下一只肩甲丢给他：“就说我准许给你一个配额！”
高台十分显眼。因为建筑材料也十分轻便牢固，这个建筑在这场巨震中依然保留下来。那是由四个高大的柱形支撑起来的一只方形广场，广场边缘各有四个倾斜的滑坡。管理高台的是一个身穿红衣，面向滑稽的青年，嘴里始终含着一只口哨。塔罗街的居民都叫他哨哥。
“唔，像是成武的东西，他总是这么糊里糊涂的。”哨哥把那块肩甲丢在口袋里：“要去梁山？小鬼你该庆幸，幸好黑暗城邦的手伸不到天上。开六号饲养室！白兰地你带他去。”
一个闲在一旁的少年启动卷闸门，随着闸门缓缓升起，亮光逐渐照射到暗房里，一只圆滚滚的脑袋嗅动着探出来。白兰地是一个有灰色头发的中年人。他老练地抓住那个脑袋，牵引它走出来。这飞斑马看上去像一只足有近三米长的深色黄蜂，表面生长粗短的绒毛，体表色彩斑斓，极为温顺。白兰地把这头飞斑马牵到起重机上，唤洪龙龙一起往高台上升去。
“这飞斑马。”白兰地向洪龙龙介绍说：“是我们从城市外的森林中捡到的超凡生物。把它们从森林里牵回来很容易，因为它们和人类很亲近，而且十分温顺。训导之后能支撑负重短途飞行。等等，你说你要去克劳兹的杂货店？”
他们来到高台边缘。在登上飞斑马之前白兰地向洪龙龙身上看了一眼，发现他后背上有个奇怪的东西。他仔细瞅瞅，发现是一只倒吊的蝙蝠。
“嘿，这是什么？”
洪龙龙向他露出微笑。
……
格斗警察的尸检所中，俩个穿着隔离服的生物学家把俩具尸体清出冷柜。
“头儿终于同意把这俩具尸体回收了，谢天谢地。”
“内部格斗装甲剥掉了么？剩下一些碳水化合层，还能剥离出一些钙片。对了，瞳仁晶状体能保留下来么？”
“分解了吧。放冷柜里太久了，我们也没有储存手段。”
“能留下来就好了。有些器官能值不少钱呢。这些该死的清剿部队成天只会到下城打秋风，好让自己活得有滋有味。他们死的时候，不是应该为卫界贡献出最大价值吗？这俩个倒霉鬼叫什么来着？好像杀死他们的敌法老被矢量刀手保释了。”
“杨怡和王征——你有没有感觉到，他们的眼睛好可怕——这是什么表情？”
俩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仰躺在钢铁打造的解剖台山，俩枚刺刃从下巴贯穿到大脑中，仍然紧紧地卡在那里。他们的眼睛中凝聚着震惊，怀疑和滔滔不绝的怨毒。
与此同时，在海屠城上方数百米高空中，洪龙龙轻声哼唱着舒缓的童谣。
在他的手心中，一枚刺刃正灵巧地翻飞。
蝙蝠张开眼睛。在它丑陋的脸孔上，缓缓展开一个刺目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