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都常有听人说过天家无情,可米雪总不信,她总认为血浓于水,如何无情也是血缘至亲。可亲眼目睹了这场父子的谈话,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没有粉饰的父慈子孝,只有心平气和中透出的刺骨寒意。这寒意让米雪震憾。
太子强抑制的悲伤和失落,莫名地刺激了米雪。这一刻,她忘了曾经他给的耻辱,反而替他悲哀伤痛……被至亲之人抛弃出卖,那种感觉应该有多撕心?
或许是兔死狐悲?看着那一瞬间的太子,米雪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这个念头冒出来,米雪都被吓了一跳,几乎惊慌失措地强行将这样可笑的念头掐掉,又慌忙安抚着自己,不许自己多想。
偏殿中,宏靖眼中寒光闪闪,犹如一条择人而食的毒蛇,许久才平复下来。放松了脸部的肌肉,他淡淡吩咐道:“小六子,出来吧。”
随着他话音刚落,阴暗中一处暗门被打开,一个少年打帘从暗门中出来,那少年五观俊美,温润如玉,与宏靖有七分相像。不过,晋王就像一张点墨不染的上好宣纸,纯洁而美好,宏靖却是一副画满穷山恶水、毒蛇猛兽的画卷。
少年有意无意,向米雪所在的屏风帘幕望来,仿佛微微一笑——是晋王。
“晋王?”米雪疑惑了一眼,却并未出声。
“儿臣见过父皇。”晋王跪拜行礼,然后得宏靖允许侍立于书案侧。
“刚才可听清楚了?”宏靖笑呵呵问,一副慈父应有的表情。
晋王干净的小脸掠过一丝窘色,道:“父皇恕罪,儿臣愚鲁,儿臣……”
宏靖笑呵呵挥手打断道:“朕十数个儿女中,若论智慧,小六子之智无人能出其右,放眼整个天下,能及左者也寥寥可数,怎可说愚鲁?”
晋王被这一赞,脸都红到了脖颈根,羞道:“父皇又取笑儿臣!”
宏靖便哈哈大笑。
笑了许时,宏靖又才问:“你认为太子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晋王难过道:“太子哥哥一定难过死了,一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哭鼻子……”然后硬生生打住了。
宏靖笑骂道:“你当太子是你,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晋王吓得跪了下去,吱唔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宏靖难得的站起身来,将晋王亲自扶起,道:“都快是当太子的人了,要有点国之储君的威严!”
晋王小意道:“父皇,六儿做了太子,那太子哥哥该怎么办?……他一定恨死六儿了。。”
宏靖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转瞬即逝,便对晋王道:“你想要他恨你,还是想看着雪郡主在他胯下承欢?”
“父皇!”晋王膛目结舌:“您这个也知道?”后又惊慌失措地跪下去,连连磕头道:“儿臣有罪,儿臣不该觊觎未来的皇嫂!儿臣禽兽不如!儿臣罪该万死!儿臣不是人!儿臣……”
“起来说话!”宏靖不悦地一哼声,吓得晋王从地上硬生生弹了起来。宏靖替晋王拍了拍衣上的尘,怜受道:“朕的小六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大人一样?不就一个女人,值得什么大惊小怪!雪郡主不同凡人,也不过是件昂贵一些的玩意,脱光了衣服,也和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
晋王不服道:“雪郡主怎么能和别的女人一样?她是独一无二的!”
宏靖难得赞成,点头道:“一个搅动了天下的女人,的确也算独一无二。回头朕给我一道旨,让她给你做王妃……不过,这道旨朕可以给你,但在你住进东宫之前,不得让青河王和雪郡主知晓这道旨的存在,否则,你这辈子都得不到雪郡主,其中的道理你可明白?”
“儿臣谨记!”晋王似乎又惊又喜,将胸腔拍得山响,复又弱弱道:“父皇,左右无事,您现在就拟旨吧……”
宏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溺爱地无奈,唤来太监服侍笔墨。不等那太监来帮忙,晋王便傻笑着亲手为宏靖铺开宣纸、研调墨汁、净笔以待。
宏靖佯怒,却还是提起狼笔落于宣纸上,奋笔疾书,不消半刻便将圣旨拟成,盖上大红的玺印。
晋王大喜过望,宝贝地吹墨水,小心地珍藏入怀中,犹如捧着一只易碎的水晶。然后,向宏靖叩首跪安,欢天喜地而去。
走前,他有意无意再次向米雪所在的屏风方向看来,露出皎洁一笑。其意未知。
宏靖笑呵呵看着晋王欢喜而去,也露出淡淡的微笑,不似作伪。
米雪心想,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心也有个度吧,可看看宏靖这态度,就像只有晋王是他亲生的,太子根本就是抱养的!
晋王走后,有太监通知皇帝该用膳了,于是宏靖也走了,片刻后,偌大的偏殿就只剩下了米雪和珠儿两个带喘气的,仿佛被人给遗忘在这里……那果然齐公公有问题!
珠儿苍白着脸,弱弱道:“郡主,咱们怎么办?”
米雪一翻白眼,她哪知道?
便见那齐公公贼眉鼠目地进来,浑身的汗水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就像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只是脸色更加地苍白。
见到米雪,齐公公呼地松了一口气,献媚道:“郡主,您还在这儿?”
“公公认为米雪应该在哪里?”米雪黑着一张脸问。
齐公公干笑,道:“皇上今日公务甚多,就不见郡主了,令奴婢这就安排郡主出宫。”
“那真是有劳公公了。”米雪冷笑。
“应该的、应该的!”齐公公擦了擦额前的汗水,干涩强笑道。
“殿下没别的事交待吗?”米雪又问。
“景王殿下只令奴婢……”齐公公的声音嘎然而止,满脸惶恐地看向米雪,他也知道自己被诈了。
米雪也是一脸讶然,道:“景王?不是晋王?”
“郡主饶命!奴婢该死!饶命……”
齐公公噗通一声跪伏地上,瑟瑟颤抖中,浑身的冷汗犹如下雨一般滴落,连一句整齐的话也说不出来。
怒?米雪还真不生气,穿越来这个世界虽然没几天,见过的世面倒还真的不小,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又何必去相互为难呢。米雪幽幽一叹,道:“送本郡主出宫吧。”
齐公公惊魂未定,犹不敢置似,又连忙叩谢米雪的宽容大德,才领路带米雪主仆二人出了偏殿,召来刚才那副腰辇。
正欲上轿,珠儿却皱眉问:“既然不是皇上召见,这副腰辇是谁的?”
齐公公陪笑着的脸顿时再次苍白,冷汗再次滚滚,啮喏着道:“是……景王殿下的辇轿……”
珠儿愤愤瞪向齐公公,道:“男女收授不亲,你个没根的东西,竟然拿个男人的私物与我家郡主,坏我家郡主的闺誉,你安的是什么心?”
珠儿这是借题发挥发泄心头的不安,狐假虎威掩饰心中的惶恐。米雪登上辇轿,见大家都被珠儿喝得一动也不敢妄动,有些生气道:“本郡主身上有伤,难不成你让本郡主用脚走出去!”
于是才起轿。
轿辇原路回返,只是齐公公已经再无心逗趣,一路显得有些沉闷和漫长。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米雪总觉得这座皇城有些不太对劲,有种山雨欲来的错觉。
米雪突然觉得心跳漏了半拍,她想起宏靖皇帝问晋王的那个问题:太子会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