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篇树死青山依旧在,百姓心中最爱戴
梁栋的父母觉得自己无法报答吴树山的恩情,就一再提议让吴树山收梁栋做他的干女儿。吴树山与梁栋见了几次面,还真有父女感觉,因此也就喜欢上了这个乖女儿。
梁栋也会利用寒暑假去看望看望吴树山和彭孃,这多少给了吴树山在精神上很大的安慰。吴树山经常跟梁栋网聊什么的,渐渐地他居然从过去的阴影中慢慢摆脱出来了——又一天开开心心地与周围人开着玩笑,回家就帮彭孃忙这忙那地。这使得彭孃也宽心了许多,她偶尔也出去打打麻将,跳跳舞什么,老两口的生活各有各的规律,互不干扰,倒也显得很惬意。
吴树山过去就有野外摄影的爱好。自从姗姗出事后,他就一张照片都没拍了。在梁栋考起清华后,吴树山又来了雅兴。经常邀约一些朋友去采风——拍拍乡村暮色,小溪静流,山尖落日,野村鸡鸣什么的。吴树山还在去年的含江第一届摄影大赛上,获了一个二等奖。
冬至节那天,天气很晴朗,能见度也好。吴树山就约了几个朋友到含江上游的梦妮江去取景,大家还说好了回来一起到“临江汤剂馆”一起喝羊肉汤,连雅间都预订好了的。
可是,吴树山却在那天出了意外——在含江上游梦妮江的支流不幸落水,淹死了。
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当吴树山和几个朋友正在一片开阔地取景时,一个老太太拼命在喊救命——原来是老人家的孙女不慎掉进梦妮江支流里了。
这个冷飕飕的冬天,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在外面活动,何况是河风呼号的大河边上,除了吴树山他们几个人七零八落地散立这里外,其他就根本没有什么人了。
吴树山是离江边最近的,有一两百米远。他最先听到呼声,就急急忙忙向江边冲去。而其他的人却有一两里之距,但大家也都急急向江边跑来。
吴树山到了江边,他见江里的女孩快不行了,就把相机一扔,“扑通”一声跳进了冰冷刺骨的大河中,迅速把小女孩推到岸边,老奶奶一把抓住了小女孩,顺势把她拉上了岸。
可就在吴树山刚刚要爬上岸时,他居然脚下一滑,又“啪”的一声,重重地仰摔在寒冷的大河中——可能是江水太冷,也可能是吴树山的力气用完了,还可能是这一摔,伤着了哪里——吴树山老先生就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沉入了河底,一直没有冒头了。
等吴树山的影友们赶拢时,大家奋不顾身地都跳进江里,扎猛子去摸吴树山,可是怎么也没摸到吴树山——不知他被冲到哪里去了。
附近的农民也来了,大家也轮流跳了进河去,一直忙到夜幕降临,也没有发现老吴的影子。
一群群大男人们,个个一会儿又咕噜咕噜地喝白酒,却还是被冻得筛糠一样。最后,驻含江的一队武警官兵来了,他们就排成一排,拉网式地在河里捞人。
最后,武警官兵在大河下游两百米的地方发现了吴树山的尸体——老吴已经走了。
一时间,含江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吴树山,吴老头,死了。
听说吴树山死了,含江那些熟悉他的老百姓都哭了;听说吴树山死了,含江那些经常与他接触机关单位的人员都哭了;听说吴树山死了,县委黄书记和各个局的领导都含泪哭了;听说吴树山死了,含江整个县都显得是一幅低沉凄婉的模样,大家都哽咽着互相传递着吴树山的死讯——含江县终于迎来了有史以来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本来应该热热闹闹的冬至节,居然没有多少人来喝羊肉汤,即便在喝的,也很沉静,使得一个原本热闹的含江,一下子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彭嬢是含江全县最坚强的人,吴树山死了,她大概是唯一一个没哭出声的人,但她却一下子就憔悴了许多——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了。
第三天,在吴树山的弟弟和众多亲友的陪同的下,彭嬢把吴树山送去火化了,在火化站的告别室里,出乎预料地来了许多人,有在家的县委主要领导,有各个单位的代表,也有数不清的自发来的一些机关单位工作人员,还有一些邻近县城的农民也纷纷赶来了,为吴树山送最后一程。
在低沉哀怨的哀乐生中,大家一排接一排地上前鞠躬致敬,本来以为一个把小时就能结束的告别仪式,却一直拖到中午十二半还没结束。
县委黄书记见都还陆续有群众赶来,在在征求了彭嬢的意见后,让火化站的工作人员把吴树山推进的火炉。彭嬢没有勇气去看火化吴树山的情形,就在向萍等人的陪同下在家属接待室里休息,由于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所以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却显得很安静,很安静。
突然,有人发觉彭嬢不行了,大家又忙着掐人中,有的则跑去开车门,大家乱七八糟地把彭嬢送去了县医院去抢救。
吴树山的骨灰是由他的弟弟亲自送到县委第一会议室的。因为含江县委已经研究决定,一定要给吴树山开一个隆重的追悼会,并且要求各个单位派代表参加。
由县委宣传部发起的“见义勇为标兵——吴树山同志的追悼会”就在县委会议室如期举行。这天的天气也不好,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冷风也特别刮骨,含江的大街小巷都很少有人走动。但是,县委广场却自发地来了很多无法进入会议室的人,市委宣传部也派来了领导参加,省市各级媒体更是打拥堂,纷纷赶来。就连中央一套的《焦点访谈》也专程来报道吴树山的事迹。
含江小学还设立了分会场,布置了一个灵堂,中间挂了一张吴树山生前在含小讲话的照片,供学生们瞻仰,献花。
也许是时间太急了点,也许是彭嬢气得彻底晕菜了,也许是追悼会组委会的人粗心大意了,反正含江的人就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梁栋,有关于吴树山的死讯——连梁栋的父母都不知道。
梁栋更吴树山学的,养成了看《新闻联播》的习惯。可这天,梁栋正好要忙着准备自己的一篇论文,所以当《新闻联播》报道吴树山的事迹时,梁栋却并不在电视机前,因此她也不知道吴树山的事情——天下居然有这么巧合的事,真是令人费解。
但是,梁栋高中的一位非常要好的同学小铃,却无意间看了这个新闻——小铃看完就蒙了,这怎么一回事呢?是不是全国还有一个含江?可是那些景物,那些人物,都是自己所熟悉的啊。是不是电视台整错了,一个大活人说没有就没了?不会的,这是《新闻联播》,绝对错不了的。
小玲知道梁栋对吴树山的感情很深,就担心梁栋知道这个消息后,肯定承受不起,所以她赶快给梁栋打了一个电话去安慰她。
“喂,梁栋啊,你现在没事吧?你要挺住啊,坚强些。”小玲一边哭一边说着。
“什么事,怪怪的,小玲,你哭啥呢。”梁栋听了小玲一席稀里糊涂的话,很是纳闷。
“你还不知道么?吴伯伯死了。”小玲重复吼道。
“什么?哪个吴伯伯?哪个?你说清楚。”梁栋心里害怕极了,她很希望小玲说一个与自己心里猜想的,不一样的答案出来。
“吴树山,吴伯伯。”小玲强调道。
“你胡说。他身体好好的。上周我们还视频聊了天的。”梁栋否定着小玲。
“是真的,《新闻联播》都播了,你没看啊。”小玲哽咽着。
“今天,我没看,是真的吗??不可能呕。”梁栋还是不相信。
“真的,是真的,马上《焦点访谈》还要作专题报道。你赶快看看。”小玲说道。
“啪!”梁栋连“再见”都没说,就把电话一关,立即冲向食堂——因为那里有整天都放着的电视机。
梁栋来到食堂门口,啪的一声便栽倒在地板上了——原来,电视画面上正在播出吴树山追悼会的情境,其中的那副照片,还是梁栋亲自为吴树山拍的——那也是吴树山先生生前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食堂的工作人员围在一起,正在议论吴树山的事迹感人,却突地摔倒了一个人,大家一下子蒙了。
“赶快救人!”食堂的一位阿姨说道。
“咋回事?这女子没病吧?”一个师傅边过来帮忙,边说。
“不像是发病。”一个有经验的女师傅说。
“这不是梁栋吗?摄影协会的。”一个师傅认识她。
“梁栋,我们老乡多嘛。”一个含江籍的厨房师傅说道。
“喊不喊救护车?”那个抱着梁栋的阿姨问。
“不喊,她气晕的。”梁栋的老乡知道吴树山与梁栋的关系。
“是吗?万一是生病咋办?”阿姨继续问道。
“她是吴树山的干女儿。”梁栋的老乡说。
“咋,她没回去参加追悼会?”大家问道。
“你们没看见含江那一档子人都气昏了吗?恐怕早就把梁栋给忘了。”梁栋的老乡说道。
“就是哈,连县委书记都气得直哭,采访都断了好几次。”一个师傅说道。
“那就用点冷水来惊一下。”一个师傅建议。
“行。”梁栋的老乡赞成说。
大家赶忙应急抢救梁栋。幸亏这些师傅还经过一些简单训练的,揉的揉手,掐的掐人中,还用冷水来刺激的。一会儿,梁栋醒了。
“各位观众,今天的节目就到这了,谢谢大家收看,我们明天见。”电视台的主持人说着他数年不变的结束语。一排排字幕迅速升起,一副吴树山的遗照,也就是梁栋拍的那张,豁然出现在字幕后面。
“这是为什么嘛?!吴伯伯,呜,呜,呜……”梁栋终于哭了出来。
食堂工作人员劝着梁栋,安慰着梁栋,可怜着梁栋,理解着梁栋……
大概是过了一个小时,也许是过来两小时,最后,梁栋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她突然想起了彭嬢,这个一直习惯把委屈装进肚子里的女人——彭嬢,她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吗?她能扛住吗?
“彭嬢……”梁栋终于拨通了彭嬢的电话,就哭开了。
“乖女儿……”彭嬢也哭开了。
“喂,小梁,你要坚强些,多劝劝彭嬢。这几天,她都昏死好几回了。”这是邱菊的声音。
“我知道,可你们为什么瞒着我?”梁栋还是不明白。
“我们确实把你忘了——这几天,彭嬢就连稀饭都没有喝一口,大家两头忙,忘了给你打大话了。你要理解啊。”邱菊也开始抽泣了。
“我理解,我理解,可我连吴伯伯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呜……呜……”不知是梁栋觉得委屈呢,还是痛苦,哭得心都有些绞痛了。
“你寒假回来,我陪你去拜祭吴伯伯。我说话算数。”不知邱菊是向梁栋道歉呢,还是安慰她。
食堂的工作人员开始劝导梁栋。梁栋的同学也知道这个情况了,纷纷围了上来,鼓励着梁栋,要坚强,挺住。
说实在的,挺住,一句话,说得轻巧,吃根灯草——要想让情绪中的梁栋真正挺住,恐怕比登天还难。
“用自己的成就和贡献来回报你的吴伯伯,告慰他的圣洁灵魂。”梁栋的导师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用自己的成就和贡献来回报……!”啊——这句话好熟悉呀,好熟悉呀,自己好像不止一次听说过。
哦,对了——这就是吴伯伯最爱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梁栋止住了抽泣,擦干眼泪,咬了咬牙,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