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树山的女儿珊珊在蓉城的一所私立贵族学校读书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同年级的前茅。这一点是吴树山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别人一提起老吴的女儿吴姗姗,吴树山就是一脸的自豪,比自己得了什么表扬都还高兴些。
含小的老师们一说到吴校的女儿,大家也都很佩服:一是吴校很少为女儿学习操心,从小学一年级到读高三,还从没有一个老师批评过姗姗,成绩不是年级第一,就是第二,确实是顶呱呱的;二是姗姗的高考目标直指清华、北大,这是含江县从恢复高考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物,连很多教姗姗的老师都说,几率至少是99.99%;三是姗姗是个大美女,表演天赋非同一般,在去年的学校“十年庆”上,小露了一手,就有不少的文艺表演团体主动来跟珊珊联系,但姗姗很听话,志向也很高,吴树山让她以学习为主,她坚决没有去“走邪”。
吴树山也很少干涉女儿的学习,偶尔就问问她缺不缺钱啊,需不需要什么东西呀之类的。
吴树山的老婆彭孃是含江四小的校长,一天事务性工作也多,更是很少关心女儿。不过,她经常利用出差的机会,去看望看望女儿,还顺便捎些女儿爱吃的东西,母女关系还是不错的。
总之,吴树山一家子是令人羡慕的。首先,吴树山是含江好老公的榜样,在家扛米买菜,洗衣做饭,拖地擦窗,什么都干;彭孃是好领导的榜样,爱校如家,爱生如子,把含江四小领导得风火斗转;姗姗是好孩子的榜样,尊重父母,学习优异,理想远大——有一次,含江电视台还专门报道了吴树山一家子的事迹。
吴树山一家还被“含江春潮”节目主持人夏涛,称为“三好之家”,并在坊间广为流传。
今年六月,吴珊珊就要参加全国的高考了。向萍一再要求吴树山抽时间去陪陪孩子,因为高三后期复习的压力大。由于吴珊珊的反对,吴树山没去,连考试那几天,他和老婆都没去。因为他们知道孩子很犟,去了反而会影响她的情绪。
高考成绩公布了,吴珊珊却出人预料地考得一塌糊涂,连二本线都没有进入——吴树山没想到,彭嬢更没想到。珊珊也气啊,居然把自己锁在寝室几天几夜都不愿出来透气。整得吴树山老两口没有一点办法。
向萍害怕珊珊憋出心病来,就建议吴树山快去查查分——结果还是没查出一个所以然。
于是,向萍跟吴树山一再强调,要做好珊珊的心理调节工作,多带珊珊出去走走,看看山山水水,散散心什么的——向萍本人也多次劝珊珊,明年再来。
吴树山计划到海南旅游,因为向萍早有规定:含江外国语小学的老师,必须带着家属每年都出去旅游一次,因为她强调,一个没有见过大海的老师,是上不好《海上日出》的;一个没有体验过钱塘江潮的,也不可能知道《听潮》的味道;一个没有打过雪仗的老师,根本不可能理解透“北国风光”的意境的……所以,含小的老师的暑假寒假的时间都比较紧。这次珊珊没考好,向萍更是着急,几次催吴树山快带珊珊出去耍。
吴树山订好7月20号上午的机票,一家人准备到海南度假,看看大海,清爽一夏。
7月18日晚,珊珊就跟一些含江的老同学一起聚会去了。现在的年轻人,除了吃顿饭,当然还要唱唱歌什么的,花样也不少。
吴树山也不知道是兴奋呢,还是忧郁过度,自从姗姗看了成绩以来,他的睡眠就一直不好,经常要晚上一两点才睡得着。所以,吴树山就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珊珊回来。
十一点半,吴树山的手机响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告诉吴树山一个不幸的消息:“吴叔叔,快来啊,珊珊跳楼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吴树山一下子就吼了起来。
“珊珊跳楼了。”那个女孩一边哭,一边说。
“你们在哪里?”吴树山问道。
“临江迷城。”女孩哭着说。
“什么事?”吴树山的老婆也被吵醒了,她穿着睡衣问道。
吴树山呆呆地望着老婆。
“我问你啥子事?晚上让不让人睡了?这深更半夜的,吼啥子吼。”吴树山的老婆有点生气地埋怨道。
“瓜婆娘,你还睡嘛。珊珊都跳楼了。”吴树山突然有了反应。
“什么?你打糊乱说,在哪里?”吴树山的老婆恍然大悟地问道。
吴树山没有回答,一把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他老婆也跟着跑下楼来。
当吴树山两口来到“临江迷城”时,警察早就到了,一群惊慌失措的小青年呆呆地站在那里。吴树山的老婆见珊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立即扑了上去抱住珊珊,哭得死去活来,还不断地要求急救医生快抢救。
吴树山也昏了,整个人都摇晃起来了,一位警察立即把他扶住,有个夜晚歇凉的老大娘还过来掐吴树山的人中。
一会儿殡仪车来了,向萍也来了。她含着眼泪,紧紧地抱着吴树山的老婆,一句话都没说。
警察把在场的人都请到了警察局,对参加派对的小青年们一个一个地作了笔录。
最后,值班警察把向萍拉到外面的广场上,告诉向萍说:“向校长,就我们目前了解到的情况,可能是这个女娃受到刺激,一时冲动,造成的。与其他小青年没有关系。”
其实,警察不说,向萍心里也有几分把握。但她没有表态。
“她可能是听到有几个过去成绩比她还孬的,或者是差不多的同学,都考起一本了,有几个可能进了清华、北大的线。加之又喝了点酒,一时没想通,就趁上厕所之机,从楼上跳了下来。”警察继续解释道。
“明知这个娃娃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咋能让她单独出来嘛——你们还是搞教育的。”一个老警察插了一句埋怨道。
“那些都不说了,关键是要稳定这老两口的情绪——最好是专人陪一段时间,害怕他们也想不通,问题就更严重了。”青年一点的警察说道。
“嗯,我们一定注意。”向萍认同地点了点头。
“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哪个都受不了的。这对吴校长两口子的打击太大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希望向校长多劝劝他们。”哪个年轻警察继续说道——其实,向萍这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到底怎么一回事?娃娃没事吧。”邱菊这时也急急赶到了警察局,她见向萍在外面与警察说着什么就问。
“珊珊这个傻孩子,她倒是一走了之,吴校长两口子就惨了,我就一直就担心怕出这个事,现在还是出了。”向萍一边流着泪,一边对邱菊哭泣着说。“珊珊这个妹子,生下来就优秀,一直得表扬,从没遭过批评,她哪里经得起这个打击嘛。”
“现在的娃娃抗挫折能力太弱了。”年轻警察说道。
“就是——这个老吴,怎么能让娃娃一个人出来嘛。”邱菊也埋怨道。
“向校……”文静也来到了警察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快去陪着吴校长,一直陪着他,不要离开他的左右。”邱菊吩咐文静说道。
“我跟他咋说呢?”文静显然没有劝人的经历。
“什么也不要说,陪着他就行了——他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哪怕他是上厕所,你也跟着去,要形影不离。”那个年轻警察说道。
向萍和邱菊当然就死死陪着吴树山的老婆,还劝说不停。不过,吴树山的老婆的确有一种女强人的作风,第二天她就坚强了起来,没有嚎啕大哭了,只是偶尔小泣几下而已。
只是,吴树山这个人还很麻烦,他既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听任何人说,大家叫他坐,他就坐,大家不招呼他,他麻木地站着,身体一直晃晃悠悠的,反正就是一个躯壳在晃动,简直就是丢了魂。
珊珊死了,为了让吴树山尽快摆脱阴影,向萍和彭孃的家人商量,很快就火化了姗姗,并及时把骨灰送到含江陵园安置。
吴树山老两口都像丢了魂似的,一天天都无精打采,老两口都很少说话。其他人谈论什么,他们都默默无语,从不插嘴。
有时候吴树山看姗姗的照片,或者遇到跟珊珊差不多大的女孩,他就默默地流眼泪。
向萍担心这样长期下去,吴树山早晚也会出大事。于是,向萍就故意安排了几位心理医生去帮助吴树山老两口,但是效果不佳——毕竟,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太痛苦了。
曾新建议向萍想想办法,给吴树山换个环境。因为吴树山现在见不得小孩子,他一见到小孩子就自言自语地,想入非非。
向萍多次找吴树山的老婆,一再安慰她要坚强,因为她要是出点问题的话,吴树山和她都彻底完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吴树山的老婆终于缓过来了。她把校长职务都辞了,决心一心一意照顾吴树山,陪伴老吴把后半生好好走下去。
向萍在征求了吴树山老婆的意见后,找到县委黄书记,要求把吴树山调离教育系统。
黄书记也很同情吴树山的遭遇,就把他安排到了县文化局,还挂了一个副局长的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