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初春,全国气温开始回暖。坐落在西北深处的兰州,却依然有点冷,虽说比不上西藏的刺骨,但不穿毛衣的话,那还是别出门的好,免得感冒。
西关十字,一家高档咖啡店,二楼大厅中,此刻正坐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
他呆呆的望着窗外,时尔发出轻微的叹息声,似是对命运的不满,又似对整个社会都失去了希望。他满脸忧愁,如重度感冒的病人,已失去了大半的生机。
只见他身穿一套米红色休闲服,跷着二郎腿,身体的闲适,只是对内心焦灼的掩饰。一只廉价的皮鞋擦的油光发亮,在半空荡来荡去,另一只却破了一个角,颜色也旧的发黄,此刻正默默的藏在桌角下。
清晨刚做的一款卷式发型,油渍尚未干透,他就匆匆来到了这里。今天他要见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对他来说,即有点尴尬,又有点兴奋,因为自己现在混的太惨,而她曾是自己大学时期的女友。
每当想起她绝美的容颜、苗条的身姿,他就懊悔不已,悔不该那时只顾学业,结果却忽略了她的娇躯,以至如今自己都还保留着处男之身。
在一缕清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头发泛着淡淡的红光,虽然头上嘭了点香水,但依然遮不住他浑身的那股泥土香气。
他叫谢小阳,大学刚毕业便独自闯荡江湖,后来闯荡失败,就在家里正经做起了一个啃老族,这一啃,就是八年。
想想这八年虚度的光阴,他有时真不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也许是爹妈一直没抱怨过他的缘故,总之他就这么虚度了八年。
爹妈的爱护,使他的内心更为痛苦,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对不住他们。比起偶尔偷粮的老鼠,他觉得自己比老鼠还差劲,老鼠至少要冒生命风险觅食,可他只需要张口就行了。这样安逸的生活对于白痴,那是再好不过,可对于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满心报复的青年来说,无疑是一种严酷的刑法。
去年,因良心不安,他一年内连续找了七八十个工作,可惜天不随人愿,一个人倒霉时,似乎老天爷也在跟他作对。没有一个工作适合他,也没有一个工作能让他满意,不是被老板辞掉,就是因其他原因默默的独自离开。
昔日的好友,如今混的一个比一个好,他已有点孤独,也有点自卑,他怕见到他们,更怕他们提起他不堪入目的现在。
他家境本就不算太好,自己又无一技之长,这样的啃老族,几乎让他丧失了男人最后的一点尊严。
他做梦都想自食其力,可惜他始终无法逃离大树的庇护。大树给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却给不了他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突然他双眼发光、浑身一颤……她终于来了。
看到远处跑车上下来的靓丽身影,他脸颊发红、呼吸急促。
他呆呆的注视着跑车,庆幸她没有跟着自己,否则她定要悔青了肠子,因为他这些年一事无成,更别说让她坐跑车了。
这个身影,曾经和他朝夕相处,哪怕这些年变化很大,他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因为他太熟悉、太了解她了。
她叫陈丽,和谢小阳同龄,当年她说喜欢自己,谢小阳就果断和她建立了超友谊的关系。那时他虽然学业比她优秀,但农村出来的他,又如何能拒绝一个都市靓妹的追求呢。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打排球,一起看夕阳……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父母,那她定是最了解他的人。
只见她穿着一件米红色的大衣,长长的秀发耷拉在身后,虽然已经结婚,但一点也看不出妇女的臃肿,似乎还多了一点成熟的魅力。
谢小阳看了一眼左手无名指的塑料戒指,匆忙摘了下来。这是他以前买的一对戒指,一个戴在她手上,另一个他自己戴着。他本想今天给她一点友谊的惊喜,可当看到跑车的刹那,他心下调侃的想法,顿时化为了乌有,所感到的只是无限惭愧。
那时,他们山盟海誓,说无论贫穷,都要走到一起,可现实的残酷,使他终于失去了拥有她的勇气。
最后,她终于成了别人的新娘,而他只能在同一个城市,送给她一份来自北京的礼物,以证明自己混的也不错。
咖啡有点苦,可他的心里更苦,他轻轻的啜着咖啡,杯子空了,可他却难以放下,因为眼前的她,以让他有点神经错乱。
他心下忐忑,双眼呆呆的望着楼梯,此刻,他真有点后悔来到这里了。他现在好想偷偷溜走,就在他犹豫从哪里溜走时,忽然,廉价的手机响起了刺耳的铃声,似乎要告诉全世界他就在这里。
伴随着刺耳的铃声,谢小阳隐隐听到了她清脆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越来越大,他终于在恍惚中接通了电话。
“谢小阳!你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又想开溜了?”
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音,谢小阳终于淡定了,那逃走的想法,终于一扫而空。
她的声音还是这么动听,她的性格还是这么洒脱,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些跟她在一起的日子。
“小丽,我……我在楼上,靠窗户的这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电话已挂断,那个他熟悉的身影已上二楼,正快速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这一刻,谢小阳只觉如在梦境,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还有勇气与她对面相见。
她径直走到他身旁,大衣几乎要贴在他的脸上。
嗅着她浓郁的香味,谢小阳脸颊微红,他抬起僵硬的脖子,微微瞥了一眼她有点怒意的笑脸。
看她怒目而视、似笑非笑,谢小阳终于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她还是那么可爱,还是那么顽皮。
她轻轻敲了敲谢小阳的脑门,顺手捏住了他的耳朵。
谢小阳匆忙向她拱手笑道:“老同学,别来无恙!”
看到谢小阳滑稽的模样,以及旁人好奇的目光,小丽终于松开了手,她微嗔道:“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再见我了?”
“没啊!我哪敢呢?你一个电话,我这不是快马加鞭的来了吗。”
谢小阳匆忙将一个礼盒,递到了小丽的手里,继续笑道:“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看着廉价的礼盒,小丽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眼眶忽然有点湿润,接过盒子,两三下便拆开了。
看到小丽麻利的动作,谢小阳再次笑出了声:“你老是这么心急,就不能回去再拆吗?”
看到盒子里是一个玩具小白狗,小丽抿嘴大笑,她缓缓坐到对面,好一会才停住了笑声。
“人家都快当妈了,你还送人家这个啊!”
谢小阳惊讶的看着小丽,眼神不自觉的瞥了一眼她的小腹。他本想说句恭喜的话,不知为何,话到口边,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以前说过,要送你一只小白狗……虽然是玩具,也算没有失言了。”
看小丽认真玩弄着小白狗,谢小阳推了推桌上的菜单,笑道:“想喝点什么,你自己点,今天……我请客。”
小丽噗嗤一笑,放下小白狗,拿起菜单笑道:“看你这么有钱,那我就不客气了,点几样最贵的,让你这小气鬼出出血。”
看小丽认真的神情,谢小阳有意无意的摸了摸钱包,他可没带多少钱,跟老娘要了五百,都已磨了半天嘴皮。
这间咖啡店这么高档,随便一点,估计都要超掉五百,若真超了五百,那这人可丢大了。
谢小阳呆呆的望着小丽,只希望她能像从前一样,点的都是最廉价的。
看谢小阳神情有点异样,小丽楞了楞,突然嘴角笑弯,眼神轻轻白了他一下。
谢小阳现在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虽说自己已结婚了,可她又如何能忘记曾经的挚爱呢。即便谢小阳没这般古怪的表情,她也知道他今天没带多少钱。
小丽仔细看了片刻菜单,便叫来服务员,瞥着谢小阳含笑道:“一个西式甜点,一杯奶茶,再来一份牛排……”看谢小阳皱了皱眉,小丽又匆忙笑道:“牛排不要了,就两样好了。”
看小丽点的东西加起来不过九十多,谢小阳在心底长长吐了口气,同时向她问道:“怎么就这两样,再点几样吧。”
小丽摆了摆手,摇了摇头,含笑道:“本想好好宰你一顿,可惜这里的东西我都吃不惯,等下次换个大饭店,再宰你好了。”
谢小阳尴尬的笑了笑,他明白小丽的心意,当然更不想壮大老了。那样不但小丽瞧不起他,就是他自己也会鄙夷自己的。
两样东西很快都上齐了,看着小丽优雅的吃相,谢小阳心下酸酸的,他暗叹:“也不知是谁娶了你,这么美的人儿,又这么善解人意,真是他八辈子的福气!”
小丽看谢小阳望着自己发呆,轻轻敲了下桌子,娇声叹道:“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不想让我吃饭了?”
谢小阳匆忙收回心神,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道:“好久没见,想多看你几眼,不然以后就认不得你了。”
听谢小阳说的吞吞吐吐,小丽再次笑了。
不知何时,其他客人都已走光,谢小阳瞥着空旷的四周,顿时有点局促,他轻咳一声,叹息道:“你一定过的很好吧,听说你嫁了个有钱人。”
小丽轻轻点了点头,对谢小阳的提问她只有点头,因为她怕说的任何话,或许都会让他多心。虽然对方没谢小阳这么帅,可也不丑,对自己百般爱护,她也早已习惯了他。
“听说你还没结婚是吧?”
听到小丽的话,谢小阳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猜测小丽或许一直都在关注他,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谢小阳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在她的面前,他已成了一张透明的白纸,所以他此刻也不打算保留什么了。
“唉!像我这么没用的人,哪个姑娘愿意下嫁呢,当初我选择离开,就是不想耽误你的一生。”
看谢小阳低着脑袋,呆呆的望着咖啡诉说,小丽觉得鼻尖有点酸,她勉强的笑了笑,陡然提高了嗓门喊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今天叫你来,是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谢小阳惊讶的望着小丽,一时有点惊讶,更惊讶的是她说话的内容。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爱的人,竟要给自己找对象,他只觉自己似乎成了某个韩剧的主角,似乎什么狗血剧情都有可能。
“你……你说的是真的?”
看谢小阳一脸茫然,小丽笑道:“你以为我叫你出来,是想你了吗?”
谢小阳捂着嘴干咳了几声,含笑道:“可我现在一无所有,怕人家姑娘不愿意了。”
小丽嘿嘿笑了片刻,才坦然道:“我早知道你一无所有,所以给你介绍了一个富婆,只是要你下嫁过去而已。”
谢小阳好奇的望着小丽,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虽是个啃老族,可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自尊的,他家里就他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受女方家庭摆布的,小丽的话语,多少触及了一点他做人的底线。
小丽看他发呆,继续说道:“人家姑娘就单身一人,父母双亡,只想找个温柔贤惠的老公。我看你挺合适的,所以就想问问你的看法。”
听是个单身富婆,谢小阳顿时来了精神,既然她是一个人,那就好商量了,“她真的是个单身富婆?”
小丽使劲点了点头,笑道:“是一家地产公司的老总,比你大两岁,身价已经过亿,人家现在不缺钱,看重的只是人品。”
“你是怎么认识的,你……你觉得我人品很好吗?”
看谢小阳有点激动,小丽莫名的生气了,她叹了口气,游哉游哉的道:“我丈夫是她的客户,一来二去的,我也认识了她。”?小丽长叹息一声,道:“你的人品如何,我就不说了,既然能给她介绍,我心下知道就行了。”
看谢小阳还要问点什么,小丽假装看了看手表,低声道:“你愿意吗?愿意了明天见一面,不愿意了,就当我没说。”
谢小阳匆忙拉住小丽的手,颤声道:“我愿意,只要人家姑娘看的上我,我立马就嫁过去。”心下却暗喜道:“她就一个人,我嫁过去,也算是她嫁过来,总之不吃亏就是了。”
看小丽惊讶的望着自己,谢小阳匆忙松开了手,含笑道:“失礼失礼,你别见怪啊!我其实单身的快要疯掉了。”
小丽搓了搓手,叹息道:“你能不能长点出息,老是像个孩子一样任性,一有点开心事,就忘乎所以了。”
谢小阳如小鸡啄小米一般点着头,他就是这么天真,永远也克制不了心中的喜悦。
小丽起身走向了楼梯,同时望着谢小阳叹道:“明天穿体面些,虽然不用你请客,但也准备些,别到时候下不了台面。”
谢小阳匆忙点了点头,同时连声说“是!是!是!”
目送小丽走下楼梯,又目送她出了咖啡店,至到她上了跑车,谢小阳才喜滋滋的坐在了凳子上。他虽有点自尊,但比起真金白银的诱惑,他承认自己还不够自尊。
想到那富婆比自己只大两岁,还是单身,他简直如同做梦,因为这么好的事,真如天上掉馅饼一般。只要她稍微有点人样,他已决定,必要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