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下来,天倒是都算晴朗,一轮日也总散着暖光,就连人心里也给照得暖洋洋的。
此时,这不大的小店倒是极热闹的,唯独那清幽一角的一桌,男子白衣清许,只缓缓斟着酒,携丝浅笑,目光定定地看着那酒,分不清神色。另一男子着一身水蓝色缎袍,面色容绝却不遮清华,而他全部注意力却集中在那满桌的饭菜上。
叶风倒不像晴落,当真悠闲,一手斟酒,一手覆在扇柄,却是在听着旁边那桌渐起的讨论之声。
“你们听说没?卫将军的妹妹和玉要嫁与太子。”一灰衣男子压低声音道。
另一青衫男子却是不解,“可,不是说这乔相的千金与太子早有婚约,怎现在却变成了卫将军的妹妹?”
旁人只是摇头,不无惋惜道:“这京中尤是皇家的事,谁又能说个准!只可怜那乔小姐。”啧啧叹两口气,又急忙左顾右盼了身侧,才拿手掩嘴道:“这乔小姐竟落湖,还好是给救了上来,索性没了大碍。”
周围人只推搡着那人“这等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现在盛传,说是乔府小姐被退婚,难过之余,竟动了轻生念头。落湖三天不醒,幸而乔相得两株归紫,救了下来。而当晚,竟有高手趁着府里松懈夜中盗草。”那人更压低了声音道。这消息也不知是从何处传出,再加上前段日子又有人肆言‘归紫果真好使,不虚相府之行’,可信度倒是极高的。
其他人只在一旁感叹着,独独叶风却是从那酒上移了目光,抬起头来向晴落看去,却见她还心无旁婺的动着筷,于方才那些话仿佛没听到一般,不禁挑了眉,向专注于一“吃”字的人道:“生命诚为可贵,为这退婚一事,我认为总归是不可取的,不知落儿如何认为?”
晴落手上筷子一滞,只得抬头看着叶风。不知为何,这问题她却是不想回答的,许是她现在这身体是乔恨花的缘故吧。刚才那一桌人在议论之时,她便已经不动声色,把那几句话听了个周全,她不得不感叹一句:原来国人的八卦是有传统的!
嗯,最起码比她想得要八卦,只是自己虽也多少有些感叹却毕竟不是她,她也不想表现出什么。不过,这八卦也不算坏事,从他们的言谈中,最少她还是知道,当初她建议的那个方法还是可行的,而且那黑衣人也算言而有信,她可以放心不少。只是,叶风问她,她如何看待这件事?
晴落蹙着眉想了想,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又夹了块儿红烧肉送到嘴里,细嚼了一番才道:“每人对于同一件事,总有不同的看法,对于一件事的选择上也会有不同的行为。或许你认为她这事相对于生命不值一提,又怎能与生命媲美谁更可贵,可对于她而言,或许这事却是生命所及不上的。可取与不可取,不过因人而论罢了。”所以,于乔恨花这事,她虽不赞同,却也绝对说不上反对。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有其存在的必要,不是一两个人能左右的。
叶风听罢浅浅一笑,倒没对她此番谈论有什么评价,又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才问:“那你呢?你是如何看法?”
“我?”晴落嗤笑一声道:“我爱吃红烧肉,就像你爱斟酒来喝。”说罢,又是一块儿红烧肉下了肚。
叶风微怔了怔,反笑了起来,推了杯酒给晴落问:“那你喝吗?”
摇摇头,晴落盯着那酒杯有气无力道:“可惜,我还是更喜欢红烧肉。”说罢,再扒一口。
叶风没再多说什么,于她的意思却也大致明白了。每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态度,所以自然会有不同的选择,而这选择即使再不相同,却也再不能单单只按对错来衡量。这样的说法,他倒是头一次听说,不无新鲜。
没再继续斟酒,叶风却是动筷直接夹了块红烧肉,正要送至嘴里,只见莫预匆匆过来,只得把到嘴的肉给放下。
只见莫预覆在叶风耳旁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虽隔的不远,晴落却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来,不****的事,她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二来,也的确是莫预声音太低,她听不清楚。
莫预还没说完,却见叶风神色一变,凝声问道:“你说的这事,可当真?”
“千真万却,莫预丝毫不敢有所隐瞒。”话音才落,只见叶风紧握着拳,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晴落,沉声道:“家中出了些事,我现在不得不回去处理。”说完便等着晴落反应。
晴落也不在意,家中有事回去处理本就是人之常情,何况看他脸色这事想来不轻。便低头想了想说:“你只管去处理,不必管我。我这一路上还有玲鸳照顾,况且还留了后招,自然不会有危险,你放心便是。”
听晴落一说。叶风点了点头,她的安危他是不担心的,且不论她自己备的后招,单是上次出手相助之人,也是绝不简单的。经上次一事,他也曾查过,对方显然不想让他知道,不过几日下来也能确定,对方毫无恶意,许是暗中保护她的。
当下,便与莫预上了楼,去收拾行装。将他二人送至柳桥边,晴落思及古人相送的习俗,也折了枝柳条递与叶风,直到他身影渐远方回了神。
她本就打算一路南下的,这几日在这小城却耽搁不少。她倒不担心两人是否再见的问题,既然遇见便是种缘分,而若有缘何必担心再见。若真的无缘再见也不必强求,她本就是穿越而来,按照一般的穿越定律,哪天再穿回去也说不准。除了或多或少难免有些感叹、低落,也依然继续赶路。
风扬起沙尘,马命轿停,晴落还没有出轿,便听得粗犷的一声: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晴落一边听着喊,一边低咒声:“俗!”又是一边感叹着,她这平白无故穿越了一回,怎么就什么事儿都给赶上了呢?该说这是运气好还是倒霉。
虽是这样想着,也没落下手里的动作,轻撩了轿帘,看了看周围,对着前方为首的一彪形大汉道:“这土路当真难走,这树也未见一棵,只见了半棵。”说着,指了指马蹄下的一株草道:“你刚才说的树,可是它?”
那大汉愣了一愣,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不讲道理’的。
晴落还在一旁自顾感叹着自己这穿越的命途“多舛”,几亿分之一的概率穿越了一回,还真是什么事儿都给赶上了,她是不是还得对老天感谢一声:不虚此行?
远处那大汉看得晴落如此却是气极,竟然有人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好歹他在境霞山这么多年还是鲜少有人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更何况眼前的这鲜衣公子看着便是文弱之人,谅他没什么本事,还不就像他手里的鸡鸭鱼一样,任他随便宰割。心里这样想着,再看看晴落浑身穿戴,无不是锦缎华裳,冠白玉颜色,持扇清素却绝非凡品,现在这好事落他手里,十成十得给他发一笔。
越是这样想,看向晴落的眼里也越发透着幽光方若那豺狼般,看得晴落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两步。就这样的神色,傻子都明白这大汉要做什么。晴落给玲鸳使个眼色,回头看看身后,想着实在不行原路返回也是可以的。她自己那点防身功夫功底她是知道的,猛足全力怕也难敌大汉一二,使药的话,又实在是离的远。况且目前大汉还未动,她若贸然冲上去,最后吃亏的只有自己。再者,这山上寇草定然不会只他一个,假如都攻了上来,她还真说不准会是个什么结果。
可晴落才回了头,便听得那大汉大喝一声:想跑?!
这一声彻底惊了晴落,赶忙拉了玲鸳,再回头正迈步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后面的山坡上竟然已经站满了人,都驾马提刀,体型与方才那名大汉无异。晴落本紧握的拳又紧了一紧,眸色顿沉了下来,这群山贼竟把她们的后路也给断了!
扇柄一合,晴落猛地看着那大汉,厉声道:“要钱?看你们本事!”
那大汉本看他是一弱公子,却没想到这一声斥竟然如此有力,眼中厉光十足,夹丝冷冽,如银刺利刃,看得他发寒,连连后退几步。
这效果便是晴落想要的,虽然她的确在这功夫上要弱一截,却一定要在气势上高过他!这样的话,她还是有一丝希望的。趁着那大汉恍惚间,晴落忽然上前几步,将藏在袖中的一枚银针对准大汉立刻射出,那银针自然是渗了毒的,不过毒性大小、会有什么后果,她也不知道具体。只明白,那毒不轻。
只是那大汉也并非无能之人,正愣怔间,猛然瞅见一枚银针向自己而来,眸色一缩,提口气便翻下马,躲过了晴落的这一针。
不好!这是晴落的第一意识,而她的第一意识也的确是准确的。晴落这一针射出后,身后的那些山贼就已经蠢蠢欲动,在那大汉成功避开的时候,他们已经攻了上来。她本想先擒住那大汉,以解药威胁他们放行,好脱离危险,可是失败了,虽然即使成功她也是没有解药的。
唉,这手气!果然,乔恨花这身体虽然有武功,可却是不高。否则刚才倘若换一个功夫再高点的,那大汉现在也倒下了。
只是,在那几名山贼正冲上来之时,晴落的眼前黑影一闪,方才还在马上的几名大汉已经落了马,定睛一看,地上竟躺了一片,都捂着脑袋、肚子、膝盖骂骂咧咧的。
这倒好,替她解了难,不过谁会帮她?
晴落顺着那些大汉目光看去,只见眼前的男子灰衣窄袖,携把长剑却未出鞘,目炯有神,只是这面容却在那双眸映衬下略显平凡了些。这人,她不识且也清楚的知道在乔恨花的记忆里也是没有这人的。
晴落蹙着眉,眼前之人虽是救了她,可又有什么目的?抿了唇又细细思量了半天,还是问了对方是何人。
“是我家公子命我前来保护晴落小姐。”那人道。
初听他这样说,叶风的名字在脑海一闪而过有迅速被晴落给否定了,这人定不是叶风派来的。
正想着这事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的密林里传出一阵朗笑,一白衣公子翩然而出,清风扬发柳过梢,赫然是洛南陌。
晴落微微惊诧,他怎么来了?这样想着也便“咦”了一声,眼睛也顿瞪了起来,盯着洛南陌一步步走来。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洛南陌有些好笑,她这是什么表情?用得着这么惊讶吗?
额…晴落汗了汗,她这不是一句下意识的话么。这地儿又不是她的,人家为什么不能来?况且,人家好歹救了她。
救了她!晴落猛然反应过来,她貌似还没有道谢吧。
“刚才多亏你了,谢谢。”
洛南陌摇摇头:“顺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