蕖罗依偎在他怀里,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要怎么跟他说。其实,她是想有意隐瞒,也曾想过有一天定然会东窗事发,只是未曾遇见事发的如此突然。
樱原还在静默等着她回话。
蕖罗只得深深吸口气,冒险踏出去一步,手指绕着他的胸膛打着圈圈:“他是自愿要过来当缁衣卫的,我曾经劝阻过,只是他不听。”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胸膛被她撩拨的心痒难耐,樱原攥住她的手,问的认真。
“怕你误会。”
“你怎么知道我会误会?”
“上次我就去静肃宫看了几眼,你就生那么大的气。”
蕖罗嘟着嘴,历数他的罪状。
樱原无奈笑道:“那一次是我误听了传言,换做你跟我说,我定然不会发那么大的火。”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蕖罗暗自腹诽,手指在他胸前绕的更加欢快:“那么,我们起来早朝吧。”
“看来……我昨晚还没有卖力。”
微热的气息吹拂过她的眉梢眼角,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蕖罗登时红了脸,悄悄在下面掐了一把他的手臂。所喜五皇爷樱粟一事在她若有似无的挑逗里多少压制下去,趁着樱原心情尚好,蕖罗连忙扬声唤来纸鸢,为二人更衣上朝。
这已是科考的第二天,相对于第一天,大臣们的抗拒已经减弱了不少,蕖罗心里明白,她们是等待着科考之后的殿试,卯足力气全力反击。
只是,她们毕竟忘了,这个朝堂终归是她的。
四方呈递上来的折子,已经由孟姑姑酌情审理过一遍,辗转到她手里,需要定夺的地方已经不多。
只除了北府安家递来的圈地折子,言辞中提到了另一位大员侵占自己土地的事情。
这些日子,为了更加了解汝国,她也没少翻看过文渊阁的汝史。对于圈地一事,还要从仁祖那个朝代说起。
为了感念劳苦功高的老臣,也为了扶持新秀,抑制赫连一族的权势,仁祖特准凡正三品以上在京大员,均可在都城之内圈占良田百亩,并为后世所袭。
诏书一出,初时大臣们谨言慎行,不敢多圈。及至后来,见着有胆大的越圈越多,大臣们的胆子也就放了开来。目及当前,京郊外的良田多归世家大族所有,别说周边百姓衣食无着,就连国库都受到了不少冲击。
这样大张旗鼓的肆意妄为,早在慧善皇后也即樱颜的母亲当政时,就曾经一度禁止过。然而,那时世家大族的势力正如百草春生,成长的正旺,根本压制不住。
如今这一副烂摊子又滚到了自己面前,蕖罗掂量着那薄薄的册子,也不说谁是谁非,清莹的凤眸微张着看向静坐不语的樱原,笑嘻嘻的问:“皇上,你说咱们两个要是圈地的话,大概能圈多少?”
樱原唇角溢出一丝微笑:“大概……娘娘圈尽了天下,也无人敢拦吧。”
“是吗?”蕖罗兀自掩口咯咯地笑。
芙蓉几乎忍俊不禁,斜眼看着递折子的安家的大小姐安玉莹已然变了脸色。
蕖罗的那番话,无疑是告诉她,她若是想收回,哪怕全天下圈出去的地都可以圈回来。尽管她们仰仗着状如蜘蛛网的利益关系,不曾把这个新后放在眼里,然而她连母亲的那帮老臣都急不可待的除了一干二净,更何况是动了各家圈过去土地呢。
而前侧,另有一个人也在如她一样,在恨与不甘中煎熬。
早朝多日,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袒护新后,而敌对的另一边,却是她带领的一帮新人。
这感觉,着实让人憎恶。
纤纤玉指紧紧的掐着巾帕,面上勉强带上笑容,杜芳芜近了一步说道:“娘娘,臣窃以为,先祖立下的规矩自当秉承,您贵为一国之尊,理当带头遵守,岂可拿臣子的家业开玩笑?”
开玩笑吗?蕖罗摸了摸下巴,笑颜更甚。不便在这时与她斗气,蕖罗把折子搁置一旁,起身说道:“既然杜相开了口,这事本宫自当考虑明白。诸位爱卿,没有别的事的话,就请各归其位吧。”
“这……”
安玉莹抬眼睨了一遍杜芳芜的神色,看她倒是有些怔忡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只得拱手,随着众臣谢恩退朝。
及至她们走远,蕖罗才笑出声。
樱原被她笑得一头雾水,无奈道:“究竟何事,你笑到现在?”
蕖罗仰着下巴哼了一哼,甩开袖子拉他起来,情窦初开一般的在他耳边嘀咕:“杜芳芜刚才吃醋了呢。”
樱原眸光亮了一亮:“就为了这个?”
“啊,不然还有什么事值得高兴?”
笑看着眼前的丫头乖巧伶俐,樱原伸手弹了弹她的眉心,增了几分欢喜道:“就你小心思多。”
蕖罗偏过头,躲了一躲,面容上三分淘气。
绿汀紫菀纷纷别开了头,笑的双肩轻颤。他们二人如此亲昵,倒还是第一次为人所见呢。
等到文渊阁最后一下梆子声落地时,蕖罗在绮罗宫里默念了一身阿弥陀佛,最难熬的一关总算过去。
为了犒劳连日辛苦的诸位公主以及孟姑姑,御膳房也接了旨意,捡着好吃的好喝的,不分时令全都做了出来。
芙蓉扯着长长的膳单,差点没抽过去,明眼人一看也知道。这分明是娘娘自己嘴馋了吧?足足二百八十道菜,哪怕是吃上三天三夜,也吃不完啊。
蕖罗看她抖着单子迟迟迈不开步,凑过来兴致勃勃的又看了两眼,笑道:“怎么,是不是菜少了?”
“不少不少……”芙蓉缓缓摇头,收起单子,到底提醒她一句,“娘娘,如果吃不完浪费的话,按照《女诫》的规矩,您可是要受罚的。”
“呃?”蕖罗傻眼,“吃饭也要管?”
“可不是要管?不仅吃饭,就连穿的什么衣服用的什么挂饰,事无巨细《女诫》里写的明明白白详细清楚,虽然娘娘凤体至尊,但是掌管礼仪惩罚却是孟姑姑,便是娘娘犯了错,孟姑姑也是一样要罚的。”
“这么恐怖?”蕖罗连忙扯过单子,正要划去一些,左右掂量,仍是原样不动的扔回给芙蓉,“我也真笨,吃完不就行了吗?芙蓉,你去跟孟姑姑请示一下,就说我打算在宫里犒劳宫娥小厮及女官,看她同不同意。”
“啊?犒劳宫女?”芙蓉惊讶的叫出声,这未免太离谱了些,哪里有主子请奴才吃饭的?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蕖罗没好气的嘟囔,甩手进了内殿,徒留芙蓉紫菀相对无言。
正如预想中一般,孟芸想也不想就驳斥回来,训诫芙蓉道:“她不懂,你们也不懂?娘娘是何等身份,宫娥小厮是何等身份,岂可同案而食?再者,人多手杂,万一娘娘的食物里多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又该拿谁是问?回去跟娘娘说,这个旨意老身下不得。”
“是。”
芙蓉唯唯诺诺的应声出来,原样陈述给了蕖罗听,也算是泼了她一盆冷水,万般无奈,蕖罗也只好更换膳单。
科场已经恢复了原来模样,书籍也放回了原处,樱妤便带缁衣卫回绮罗宫听候安排。
朱碧袍袖轻甩,敛声在一侧问道:“七公主,手上的伤可要去太医院找个医女瞧一瞧?”
樱妤皱眉看了看渗着血丝的手指头,那是方才她硬要逞英雄,以身作则搬桌椅的时候夹的。换做以往,早就大发脾气,让人找医女去了。然而今日,看着朱碧还在眼前,怎么也不愿示弱,眉尖一挑,终是嘴硬:“一点子小伤,有什么好瞧的?大惊小怪!”
朱碧被她一句话顶了回来,只好讨个没趣,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反倒是樱妤,多话说道:“这两天你也辛苦了,考场里就属你担待的责任多,还帮着本公主整理卷宗,待会子到了皇后面前,我会帮你说句好话的。“
“小臣不敢。”朱碧谦虚的低下头。
却惹得樱妤冷笑:“不敢什么不敢?你不就是想表现给她看,当我年纪小不知道吗?”
她说的如此自然坦白,朱碧吃了一惊,又没有言论反驳,只得讪讪笑着拧过头去。
那般不辩论的样子落在樱妤眼里,又让她无端生了一场闷气。
蕖罗笑着拧拧樱妤的桃面粉腮,凑趣一句:“谁惹了你?刚进我这屋子,就满脸不高兴?”
“要你管啊?”樱妤不悦拍掉她的手,指指后头立着的一帮子少年,说道,“人给你带回来了,还给你好了,一个个都笨得要死。”
蕖罗失笑,看了一眼后方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故作不解:“他们哪里笨了?我看着就很好。”
“是啦是啦,你看谁不好?朱碧好,樱原好,就是看我不好。”
她说的又促又急,蕖罗虽没听得太清,然而只朱碧二字就让她了然,这个小公主一准儿又是跟朱碧闹别扭了。
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蕖罗一手挽住她的胳膊,留住她道:“谁说咱们七公主不好了?依我看,谁都比不上七公主呢,帮着我管理那么大的科场,我谢你都来不及,哪里敢说个不字?今儿别回去了,留在我这里一块儿吃饭吧,二公主和四公主孟姑姑那里,我也派人请去了。虽然不知道朱碧怎么惹着你了,等一下让他给你赔礼道个歉,可好?”
“你说真的?”
亮晶晶的星眸直盯住她,蕖罗看着好笑,点了她的鼻尖,再次确认:“真哒,不问原因理由,只看在你如此劳苦的份上,我也要他给你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