蕖罗含笑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立如玉树,爽朗回道:“禀娘娘,奴才朱碧。”
“朱碧?”蕖罗小声念到一边,抬头看着他一身的朱衣墨冠碧玉为簪,不禁掩口笑道,“倒真是个贴切的名字。你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到了腊月,奴才就年满十六了。”
“这么小?还未及弱冠呢。”蕖罗声音微顿,想了想,还是问道,“朱碧,你可曾习过武?”
朱碧迟疑着点头:“习过,幼年随家母家父寄居祇陀寺,跟随长老们练过一段时间。”
“那就太好了。”蕖罗拍桌子站起来,盯着少年俊逸的面庞,直直说道,“这一间大殿里少说有百名秀户,你既然会武,我找两个人出来跟你比划比划,可好?”
朱碧垂首抱拳:“一切谨遵娘娘吩咐。”
蕖罗满意的转身,笑颜如花:“那么,诸位公子,可有谁愿意出来与朱碧一试?”
秀户们彼此相看,不多时,从中走出两位与朱碧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郎,抱拳称愿意一试。
指挥着其他人将殿里易碎的东西搬进里间,又将桌椅拉开,腾出足够的地方,蕖罗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拿着毛笔就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大圈,规定一炷香之内踏出圈外者,为输!
此言一出,朱碧登时撩起袍摆,一己之力连对其他二人的攻击。
翻转腾跃之间,蕖罗忍不住拍手叫好,这样精彩华丽的武打场面,她原先只在电视上看过,还没见过真人版本的呢。
余外众人原本都还忌惮着蕖罗高贵的身份,及至后来,见她言语之间竟是分外平易近人,兼之彼此一般大的年纪,不由得纷纷对那个笑着的少女心生好感,皆退去了一脸的谨小慎微,合着她的声音,也为场中的三个人叫起好来。
却说紫菀追随那道人影而去,慌乱之下也没有顾及到屋内只留下蕖罗面对一众秀户将会多么不合礼数,待到抓住了偷窥的来人,才无来由心慌,推着纸鸢斥责道:“姐姐你好糊涂,鬼鬼祟祟的躲在那儿做什么?”
纸鸢也一肚子苦没处诉:“紫菀侍书,你且别顾着埋怨我,不是奴婢我说,你们绮罗宫做的也太过了。既然要掩人耳目,干脆一瞒到底,偏生又要咱们屋里的那位看见,这不起了疑才让我过来?”
紫菀忙一把拉住她:“好姐姐,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声张到皇上耳朵里,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方便跟你多讲,切记回去不要说啊。”
纸鸢一面推开她的手一面嘟囔:“我就是有心隐瞒,这一屋子的男人也不可能插翅膀飞掉。紫菀侍书,还是先让我回去的好,时间拖得愈久,皇上越发起疑。”
“那姐姐回去要怎么说?”
纸鸢叹口气,低声道:“还能怎么说,就说……”
“天哪!”
紫菀霎时一声惊呼,被打断的纸鸢皱眉道:“我还没说完呢……”
“说什么说啊。”急急的扯着纸鸢的袖子,紫菀拉起她头也不回的往绮罗宫跑,“皇上都过来了,你还说?快回去告诉娘娘一声才是正经。”
啊?纸鸢被她拉扯的几欲跌倒,扭回头才看见后方是有几道人影,在枝杈柳叶间匆匆扫过。
一路跌撞着跑回绮罗宫,没进殿门呢,就听得里头一片叮铃当啷之声,间或掺杂几声叫好。
猛得推开门,紫菀几乎要吓晕过去。
一屋子男人打成几团,她们可亲可爱的皇后娘娘还在气定神闲的喝着茶,拍着桌子,满面得意。
气急败坏的把纸鸢拖到蕖罗面前,紫菀瞪着她一直逼问到她面前:“娘娘你在干嘛啦?这边怎么还乱七八糟的啊?”
“啊呀,紫菀,你让一让啦,正打得过瘾,看完这一场再说。”蕖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掰着紫菀的身子,还老大的不乐意。
紫菀呼了口气,把所有的情绪聚集到舌尖上,不满的吼道:“娘娘,皇上都来了!”
“皇上?”
慌张地打翻了茶盖,蕖罗扯着紫菀就好一阵嚷嚷:“谁让你告诉他去了呀?不是说好了昭原宫那边要守住的吗?绿汀呢,绿汀在哪儿?”
纸鸢战战兢兢的嘀咕:“绿汀侍书被皇上叫过去问话了。”
完了!闪亮的一行大字飘过头顶,华丽丽的叫嚣着死期将至。
一把推开紫菀纸鸢,拎着裙子,蕖罗就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打成一团的秀户们听的动静,也齐齐停止动作,傻眼看着那个汝国国主掀桌子翻椅子,就差没找个空钻进去。
紫菀初时被她搅得一头雾水,反应过来立马哭笑不得的拉住蕖罗:“娘娘,你躲起来了,这些人怎么办?”
“对啊。”正欲往桌子底下钻的蕖罗,刹那僵直身子,直愣愣的盯着一屋子的美男,欲哭无泪,“紫菀,我怎么办啊,这么多人哪里来的那么多桌子底让他们躲啊?”
呃?紫菀和纸鸢相视无言。
“来了,来了!”
随着外头放风的紫菀小声的通报,纸鸢和蕖罗迅速进入状态。
跟在樱原身侧直冒冷汗的绿汀,不住的给站着的紫菀使眼色。紫菀微微点头,含笑打起帘子,迎着樱原笑道:“皇上,怎么这会子过来?”
樱原若有似无的瞄了两眼紫菀的表情,温润的嗓音低低响起:“今儿早朝看着娘娘气色并不太好,所以过来瞧瞧。”
紫菀尴尬的笑拦一句:“娘娘已经好多了,正与纸鸢姐姐在里头说话呢。”
“是吗?”樱原深褐色的瞳眸微微沉暗,“我怎么说纸鸢来了这么半天不见回去,还以为娘娘圣体染恙呢。既然到了这儿,就请侍书大人通报娘娘一声吧。”
“……是。”
紫菀万般小心地躬身让开,樱原看她一眼,脚下略微迟疑,才掀起袍子迈步进去。
作为前皇后樱颜的寝宫,绮罗宫一直是皇宫重地,没有樱颜的允许和召见,一般鲜少有人跨足进来。樱原虽自幼生长在皇宫,因为身份地位之故,从未踏进绮罗宫一步。
中午时分,他原想着朝堂上她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这份情义总归是要还一还。正待要派了纸鸢过来,邀请蕖罗前去昭原宫用膳,不曾想倒叫绿汀赶了个先。
从她进门的拘谨姿态,到忐忑不安的神情,再到无缘由的请安问好,他便明白绮罗宫定然是出了事,却没想到会是这种事。犹记得派出去的宫娥的回报,百名秀户齐往东六所而去。
好一个百名秀户!
他乍惊之下,只余滔天愤怒。他这个皇上不过当了几日,怎么,皇后就想充盈六宫了吗?
阴鸷的目光紧锁住大殿中端坐着得少女,看她桃面绯红的无措起身,呐呐有声问道:“皇上,你……你怎么过来了?”
暗里闷哼一声,他道:“怎么,身为正宫皇上,前来探望皇后娘娘也不允许了吗?”
“不……不是,允许,允许。”低头看着鞋面上双宿双飞的彩蝶,蕖罗低低说道,“皇上自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好了。”
一旁侍立的紫菀绿汀纸鸢,见他夫妻二人倒是有好些话要说的样子,互相交换着眼光,寻思不妨先退出去。
这边正想着,叵耐樱原的一双眸子已经清凌凌的将殿里打量个遍,桌子是移动过的模样,椅子是移动过的模样,就连脚下的地毯,都像是刚刚换上的。
无声冷笑,樱原极力维持表面的平和,指着蕖罗的衣摆轻笑道:“娘娘是从哪里过来的,怎么这儿都沾了东西?”
“啊?”蕖罗怔怔随着他的手指看下去,果然红艳的裙尾上沾了几团墨迹,大概是方才弯身找寻藏匿之所时碰到的。
像是被看穿了心事,蕖罗别开脸去,心虚的低语:“嗯,可能……可能是刚才批阅奏折的时候不小心洒上的。”
樱原不做声的凝视着少女的面容,看那一抹绯红渐渐的从她的耳根直升到额角。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么?
想也不想的拉住蕖罗细白的胳膊,樱原再不能一如既往的温和下去,冷声说道:“娘娘,不如让臣陪同娘娘换件衣服吧。”
什么?
纸鸢和紫菀瞬间急白了脸,一同赶上前垂手笑道:“皇上,这等粗活还是奴婢们来吧。”
“退下去!”
一肚子的闷火此时全数迸发,不止紫菀她们吓得动弹不得,就连蕖罗也被他不同以往的模样唬住,傻傻的任由他牵进东厢里间。
只迈进去一步,樱原冷峻的眸子便再没有舒展开,紧盯着一排排的男子,又扭头看着了身侧咬唇不语的少女,差点没气得哆嗦。
“娘娘,难道,您就不解释一下吗?”
“唔……我……”
蕖罗小声的呢喃,杏眼微张,明眸乱转,丝毫不敢直视樱原的眼睛。
愤然哼了一声,再无心思陪她演下去这场戏,樱原停住的脚步一转,毅然往外走。
蕖罗看他脊背挺直,知晓这次是把他惹生气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人看着,扑过去就抱住他的胳膊叫道?:“你别走,你别走,又没有听人家解释!”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
心腹里酸疼的厉害,樱原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明明这个少女的目光一直是落在自己身上,明明是自己一直想推却的,为何到头来,最先舍不得放手的是自己?
冷冷盯着少女青葱细指缠绕在自己的衣袖上,他无奈道:“娘娘何须解释?”
蕖罗闻言委屈的仰起头,一脸控诉:“不解释你又不理人家,他们是我找来的侍卫啦。”
侍卫?
双眸盯紧少女的娇憨面容,他不由得再次确认:“你找他们来当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