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史.文德皇后初年纪》新后登基五日,传令东西六所,诏二公主樱容、四公主樱姝、五皇爷樱肃、七公主樱妤曜光殿进谏。
意态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樱容转身笑着对樱姝樱妤说道:“也不知这一次小麻雀要出什么把戏,上回的下马威可是看得我心潮澎湃呢。”
“就是啊。”樱姝小心的涂抹着指上的蔻丹,低声附和道,“我前儿还听说,百官称病,新后怒急罢朝,所以今天接到圣旨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呢。唔,等一下要是就咱们几个人来了,那才好玩呢。”
“你们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年纪最小的樱妤吩咐宫娥将自己的发髻整理整理,摆弄着发簪说道:“昨天那个蕖罗又来跟我打赌了,说上次的不算,这次打赌延期一年,不再凭借她的身份强压我低头,要到明年瓜熘我自愿叫樱原一声三皇兄。”
“哦?这倒是新鲜哪。”
樱容掩口讶异的笑道:“她竟敢跟你夸下这个海口?你这个七公主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二品官阶,樱原就算是成了她的皇上,也不过是从二品,无论如何也高不过你去的,还能有什么法子让你愿赌服输?”
“就是嘛!”樱妤梳妆完自顾自的拿出随身带着的菱花镜照着,端详了一圈才扑哧笑说,“该不会,她还想改了祖制不成?”
她们三人正说笑间,外头叫起的女史已经到了曜光殿。
一如樱姝所言,五更时刻,前来上朝的大臣真的寥寥无几。
含着看戏的心情站起身来,樱容樱姝樱妤随同几位女官福着身子迎接蕖罗进殿。
是看错了吗?
是走错了吗?
蕖罗身后跟着的那个人是樱原没错吧?
毅然决然的顶着一双双不解惊讶好奇追究的目光,蕖罗愣是紧张的将樱原带进了曜光殿,连孟芸都傻住,掉落一地的笔墨。
像是自动隔离起一道屏障,本该最紧张的樱原却反而最为镇定。轻轻回握着蕖罗汗意满满的掌心,樱原微笑着看她强装成盛世凌人的模样,一步一步带着他走向汝国最尊贵的地方。
对于眼前的情况已经做过设想的蕖罗,显然比之前平静许多。
挥手示意众人平身,蕖罗含笑说道:“诸位大人,本宫今日有事要在这里宣布,没到的还请大人们回去帮忙带个话。”
“是。”稀疏的应答声凌乱响起。
蕖罗不甚在意的轻笑,继续说道:“那么,本宫就直言不讳了。本宫登基五日来,纵观朝臣,不少都是年老体迈之人,而早朝五更就要点卯,照目前形势看来大臣们身子骨可都是撑不住了呢。”
她的声音很是清淡,然而仍叫底下站着的几位大臣胆战心惊,无人不知她话里头的含义,千算万算也觉计算不到,她竟敢一窝端拿掉所有元老的官帽。
饶是沉静如孟芸樱容之流,也不禁瞠目结舌。这帮子老臣多是世袭而来,每家每户都在朝堂盘根错节了数十年,便是尊贵似樱颜,也不敢擅自挪动其中一个,深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个蕖罗,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拔去朝堂老臣,六部空虚,朝野无人打理,到时候乱的可不是一座皇宫啊。
黛眉紧蹙,再怎么清心寡欲不问政事,樱容依旧忍不住迈出一步,作揖道:“娘娘,臣有话说。”
“二公主请讲!”
“眼下百官虽说有疾在身,但勉强还可以在其位谋其政,娘娘若是贸然下此结论,恐怕突生哗变,不是你我二人之力可以控之。”
“公主所言正是臣之所想。”孟芸不知何时也退下了高台,拱手作揖道,“娘娘,这么多年,百官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积少成多,累及今天,带病退朝在家休养也不是奇事。娘娘若是此时派人前往各位大臣府中抚慰一番,大臣们自当加倍勤政。”
蕖罗低头看不清表情:“二公主和孟姑姑的心意我明白,大人们的心思我也懂,只是朝政积压的政事如此繁多,又岂能在大臣们劳累过度的时候再登门叨扰呢?就这么决定吧,大臣们既是休养,那就安心休养吧。”
此言既出,樱容她们便知道这个倔强的小丫头,是真的不会更改心意了。
察觉到樱原无声的赞赏,蕖罗越发有了勇气,朗声宣道:“着宫内司首席尚宫孟芸拟旨,诏曰:六部空缺,朝野无人,为保江山稳定社稷安宁,特征召贤能之士入朝待选,男女不限,年龄不限。”
“天哪!”
樱姝惊呼道:“皇后你是疯了吗?怎么可以男女不限,年龄不限?”
“怎么不可以?”蕖罗当即反驳,“请问四公主,男子与女子之间有何不同?是缺鼻子少眼睛了吗?还是缺胳膊少腿了?为什么女子做的事情,男子不能做呢?说到年龄的话,本宫今年也不过16岁,本宫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妥。”
“真自大!”
没有樱容樱姝当堂对峙的勇气,樱妤只好小声的嘀咕解恨。
径直面对所有的非议,蕖罗下定决心,孤注一掷:“着宫内司首席尚宫孟芸拟旨,本宫登基之时,就亲眼所见当今皇上雄韬伟略谈吐不凡。新婚之后,更得以问说皇上择善而从,才高八斗,比之本宫有过之而无不及。本宫思量再三,特诏皇上樱原与本宫一同临朝听政!”
“简直胡说八道!”
这一次,连带沉默的大臣都不免愤然有声。
着从六品服侍的女官昂首迈步出来,直直的回应道:“皇后娘娘,您大概是不了解汝国国情吧?自先祖开疆辟土以来,男儿之位一直低于女子,未敢僭越。而今,皇后娘娘偏宠正宫,视朝政为儿戏,竟要协同皇上临朝听政,如此一来,置汝国颜面于何处?”
“夫人此言差矣!”蕖罗毫不避讳她的目光,安然的微笑道,“本宫明白汝国是女尊国,但本宫也希望夫人清楚,女尊国并不代表全是女人,若是没有男子,请问夫人,我们的子嗣从何而来?既然如此贬低男子的身份,那么与男子肌肤之亲从而诞下的女子,又有何理由说是高贵呢?便是夫人您,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父亲吗?”
“这……”
从六品女官无言以对,暗暗低下头。身后站立的如外几位,知晓这回事情是真的闹大了,干脆不声不响,单等着下朝一聚。
等了半晌,见再无人异议,蕖罗展颜,笑着吩咐绿汀宣布退朝。
富丽堂皇的大殿顷刻只剩下汝国最尊贵的一对夫妇。
蕖罗笑着仰起头:“我们会成功的,对不对?”
“嗯。”
樱原笑的极其浅薄,虽然他比蕖罗大不了多少,但是深居宫中这么久,多少耳濡目染一些宫斗阴谋。如此触碰世家大族的利益,这一场改革定会免不了血流成河。
淡淡的从眼角瞄了一眼自顾自乐开的蕖罗,樱原无声叹息,如此一眼就可以看穿的灵魂,到底是从何处而来?到底……是为了谁而来?
有印象以来,孟芸直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皆为那一旨皇榜疯魔了心智。
不论老少男女,只要自认为有点墨水的,几乎都在芳华门外典录簿上留下了名字,兴致高昂的等着下个月初五的博学鸿词科考试。
然而,低眉看了看各部呈上来的折子,孟芸又不自觉的头疼起来。
先不说无人出考题,无人监管考场,单单那一摞明黄的世袭罔替奏折就让她身心疲软。先祖立下的规矩,开国有功之臣的后代可择优承袭母亲的职位。眼下,百官虽是称病退朝,然而全都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来,这么多的烫手山芋,也不知道皇后吃不吃得消。
长叹口气,命人将厚厚的一摞折子搬去绮罗宫,悄声嘱咐道:“告诉娘娘一声,这些人不可小觑,让她自行裁夺吧。”
“是。”
领命的女史躬身退去。
凤眼微眯,淡淡瞅着天空西去成一线的雁队,她只能在心里祈祷,皇后娘娘,这次孟芸只能陪你赌到这里了。你的左膀右臂,终究是要靠你自己去寻找。
其实,蕖罗心里早就做好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打算,然而看着面前一份份言辞恳切的退朝理由,再看了看委婉含蓄的推荐,气得银牙暗咬。
紫菀服侍左右,看她气色不好,忙捧了茶过来笑道:“娘娘,歇一会儿再看吧。”
“谁有心情歇啊?”蕖罗指着一桌子的奏章,冷笑道,“果然姜是老的辣,我前头刚说了纳贤,他们就互相举荐来了,几乎每个人的字里行间都提到了圣母皇太后的懿旨,说是恩泽后世,永不除职。这样一来,这纳贤二字还有什么意义?”
紫菀闻说笑了笑:“这帮老臣一向作威作福惯了,娘娘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将她们烧个精光,她们又岂会如娘娘的意?只不过,小臣说句不该说的,娘娘在纳贤一事上也委实太过心急了,咱们皇宫刚安定不久,先皇后离开时日又短,您就算是看着她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多少也忍耐几年,待到根基稳了再拔去也不迟啊。”
蕖罗不赞同的摇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有多少个几年经得起虚度?快刀才能斩乱麻,朝野上下一片凌乱,大臣们不为江山社稷考虑,只为自身利益着想,假以时日必成汝国祸端。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芙蓉恰好从外头进来,将手里端着的方匣子搁置一边,轻声插话道:“娘娘,方才我听说两班大臣之女已经入宫面见诸位公主去了,您看,是不是要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