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人多奇姓。今《百家姓》以为出于宋朝,故首以赵、钱、孙、李,尊国姓也。我朝《千家姓》亦以朱奉天运起文。然未见有天姓者,而蜀姓或有出于二家外。自魏晋以来,取才于门阀,故姓氏尤重。唐重八姓,论相于此,至不许与他姓为婚姻。自八姓而下,凡有三百五十姓。宋嘉佑中亦有《千姓编》。雁门邵思撰《姓解》则分为一百七十门,至有二千五百六十八氏。汉颖川太守聊氏复有《万姓谱》。古姓之存于今者鲜矣。按左氏因生赐姓;胙土命氏,以字,以谥,以官,以邑,才五者而已。
峨嵋山,本以两山相对如蛾眉故名。字当从虫,不当从山。
月竹,嘉定州之产,每月生笋。
吾郡松江,本缘淞江得名,其地下每有水灾,乃去水而作郡。吴淞江,今吴江宝带桥一路是已,亦名松陵。眉州有江亦名松江,即蜀江分派,过州城与醴泉江合。
嘉靖十五年丙申二月二十八日癸丑,四更点将尽,地震者三。初震,房屋有声,鸡犬皆鸣,随以天鼓自西北而南。后数日得报,惟建昌尤甚,城郭廨宇皆倾,死者数千人,都司李某亦与焉。
蜀都大抵雨多风少,故竹树皆修耸。少陵“古柏二千尺”,人讥其瘦长。诗固有放言,要之蜀产与他迥异。若谓“柏之森森”者,惟蜀为然。所谓乔木如山者,亦惟蜀为然。
杨柳多寄生,状类冬青,亦似紫藤,经冬不凋。春夏之交作紫花,散落满地。省衙前有数株,冬月望之荣枯各异。
峨眉山周迥千里,高八十里。中有光怪,每天晴云涌,浩若银涛,其光五采如轮,俗云佛见是已。夜半有光熠熠来自天际者,又谓之圣灯。光相寺在大峨绝顶,登其处,遥望西天,见雪山。一云有小鸟如鹪鹩,鸣类人言。一云自白水蹑其巅六十里。
峨眉,古今之胜境也。山中光怪若虹霓然,每见于云日映射之际,俗所谓佛光者是已。予自陕入川,巡抚陕西黄都宪臣伯邻为予言,曩为川辖时,亲登其上观佛光。光未发时,有鸟先飞过,若言“施主发心,菩萨来到。”光既散复来,作声:“施主布施,菩萨去了。”又拾藏山中白石,大小皆六棱,照耀有光采,疑光怪即此石所为也。理当或然,但鸟声何为者耶?近余编修承勋懋昭为余言,尝从杨修撰慎用修两宿其上,登绝顶亦见光具五色,俯视在云壑中,其言白石与黄都宪同,惟云鸟声只三子,若言“佛现了。”其鸟类雀而稍大,只有三枚,别无种类。三鸟飞入佛殿中,尝就僧食,但不见有长育耳。佛殿自西望见三峰插天,皆积雪如银。每日下,峰头则殿中灯燃,云此西域昆仑山,岂所谓日月相掩映为画夜者耶?夏日从北峰西下,冬日从南峰,惟春秋之间从中峰下不爽云。西域去此尚远,恐目力难及。今省城西望亦有雪山耸出,晴霁时可见,叠茂才三百里尔。宋田锡赋诗云“高高百里作一盘,八十四盘青云端。”岂以至高求至高耶?东坡亦云“峨眉山西雪千里。”今峨眉当省城东南三百余里,而城楼登望不及,要之言八十里、六十里者近是。
同年安给事盘,字公石,作州志亦云,有白石如泰山之狼牙、上饶之水晶之类,置之日隙,则有五色光,日中则无,僧曰佛现者此也。予近觅视之,大类水晶。
嘉定高任《说禽言》亦云“施主佛现,施主请回。”
夹江县之伏龟山有仙掌洞,今称紫府洞是已。其山云常五色,黄色居其中,亦佛光之类耶?
蜀中山称嘉定,自古名人寓居其间。汉则扬子云,晋则郭景纯,唐则李太白,宋则苏东坡、黄山谷、晁公武。
咸淳间,文尚忠字敦诗,隐居夹江,爱邑西江山之胜,并大观堂筑二亭,前临翠岭,下瞰大江,暇则系鲜治具,招避地名人,相与登临觞咏为乐。
五块石,在今万里桥之西,其一入地,上叠四石俱方。或云其下有一井,相传以为海眼。其南即汉昭烈陵,予疑是当时作陵时所余。嘉定州之金银冈,亦有所谓五块石。
黎州安抚司内,小厅东有梨树一株,高九丈,围九尺,州人取其枝以接果,岂黎以梨名耶?州人呼为三藏梨,相传为唐僧西游,植黎杖于此,曰他日州治在此。恐非实事。古称黎杖,黎即苜蓿,养之历霜雪,经一、二岁,其本修直,生鬼面,可杖,取其轻而坚,非梨木也。
嘉定州有鸟,一名山和尚,一名雨道士,堪作对偶。
《大藏西域记》云,阿耨达池在香山之南,大雪山北,周八百里,东南流入海者曰殑伽河,西南流入海者曰缚刍河,西北流入海者曰徙多河。又潜流地下,出积石山东北流入海者,为中国之河源。阿耨达,华言无烦恼,似指所谓星宿海者。殑伽,华言天堂。缚刍,华言青。徙多,华言冷。
梵文甚细,如叙果有五,枣、杏等谓之核果,梨、柰等谓之肤果,椰子、胡桃等谓之壳果,松子、柏仁等谓之桧果,大小豆等谓之角果。核壳易解,肤皮肤可啖也。角,华言亦称豆角。惟桧颇奥,按字书“空外反,粗糠皮谓之桧”,岂取义华梵不能无相通云?
金王予可南云咏西瓜云:“一片冷裁潭底月,六湾斜卷陇头云。”又在元世祖前矣。
深淘滩浅作堰六言石刻,在灌县,相传以为秦李冰凿离堆以利蜀时所为。此恐后人所为,非古词也。至于节宣水利,无过此言。
蜀城谓之芙蓉城,传自孟氏。今城上间栽有数株,两岁着花。予适阅视见之,皆浅红一色。花亦凋瘵,殊不若吴中之烂然数色也。
支机石,在蜀城西南隅石牛寺之侧,出土而立,高可五尺余,石色微紫。近土有一窝,傍刻“支机石”三篆文,似是唐人书迹,想曾横置,故刻字如之。事本荒唐,此石盖出传会,然亦旧物也。
天涯石,在城东门内宝光寺东之侧,有亭覆之。旧志以为在宁川卫李小旗家。问之蜀人,莫详所始。意亦万里桥之类,行旅之人志远也。石首锐而微顽尔。
自复姓之外,有三字姓,如侯莫陈费也。头吐谷浑之类四字姓,则有自死独膊、井疆六斤,皆夷狄之姓。夫中国无衍语,一言见一义。夷狄多侈辞,数言见一义。或曰中国用文字有定形,夷狄用声音有长短。
日行黄道,月行月道,月道交络黄道外十三日有奇,而入经黄道,谓之交朔。凡月之行,历二十九日五十三分而与日相会,谓之合朔。
正字以一止为文,前代多讳之,如齐文宣之子。
李侍御凤翔号五石,其居近五块石,故云。予问成都石笋遗迹,五石指五块石是也,与少陵所赋《石笋行》不肖。又云五块为南笋,天涯石为北笋云。
永嘉林石介夫,婆娑泉石间,作萱堂以养母。客至,竹床瓦豆,具酒蔌延之。佳山水无不到,独不到郡县。宋宁宗嘉定十三年,兴元军士张福与其党莫简作乱,以红巾为号。
予尝欲取今之州县,推而上之,以会于禹贡之命名,因以着古今离合迁改之实为一书。宋浦江倪仆文清尝作《舆地会元志》四十卷,惜当时以布衣着数,力不能传。其自叙有曰“今学者大抵急于利禄,而专务于时文,故不识者不肯目,而识者未暇观也。”其言亦可悲矣。
抚州出两大儒,前有王荆文公安石,后有吴文正公澄。向使荆公无熙丰之事,文正高不仕之节,皆程朱等辈人也。荆公值宋祚将衰,故酿祸多;文正当元运方隆,故享福盛。此士难以成败论也。
范文穆公成大,当宋孝宗时,起祠知处州。陛对论力之所及者三,曰日力,曰国力,曰天力,今尽以虚文耗之。不知一时所指者何事,后世读之,令人有流涕者。
《进宋史表》,或云欧阳玄所为。最警策者,是声容盛而武备衰,论建多而成效少,不若议论多而成功少,差为浑成。至齐亡而访王孎,乃存秉节之臣;楚灭而论鲁公,堪矜守礼之国;温厚典雅之旨,尤为蔼然。一时史官若张翥、吴当,号称博洽,而危素亦与焉。
姚牧庵燧送畅纯序,称先师赏其辞而戒之曰:“弓矢为物以待盗也,使盗得之,亦待其人。文章固发闻士子之利器,然先有能一世之名,将何以应人之见役者哉?非其人而与之,与非其人而拒之,钧罪也。非周身斯世之道也。”其论极为痛切,牧庵尝受业刘静修,先师必静修,今文集中无此议论。
“岷嶓潜沱”之义难解。今蜀山连绵延亘,凡居左者皆曰岷,右者皆曰嶓。凡水出于岷者皆曰江,出于嶓者皆曰汉,江别流而复合者皆曰沱,汉别流而复合者皆曰潜,恐属方言尔。故岷谓之汶,今汶川是也。汉谓之漾,或谓之沔,或谓之羌,今沿汉水而东,有宁羌州,有沔县,又东有洋县,即古洋州也。洋、漾声相近,岂皆得名于汉水云?
按,《华阳国志》云,汉有二源,东源出武都氐道漾山,因名漾,《禹贡》“流漾为汉”是也。西源出陇西嶓冢山,会白水,经葭萌入汉。始源曰沔,故曰汉沔。
楠木材巨而良,其枝叶亦森秀可玩,成都人家庭院多植之。有成行列者,其枝叶若相回避然,谓之让木。文潞公诗所谓移植虞芮间者,以此。
成都学宫前绰楔题曰“神禹乡邦。”予始至视学,见而疑之。昔尧舜禹嗣兴,冀为中州两河之间,声教暨焉,而舆地尚未拓也。后干余年,而周始有江汉之化。至秦盛强,蜀始通焉。彼所谓蚕丛、鱼凫、鳖灵、望帝者,文物未备,且在衰周之世,蜀之先可知也。禹都在今之安邑,鲧实四岳封为崇伯,崇今之鄠县,其地辽绝,何得禹生于此乎?《新志》亦以此为疑。问之人士,皆曰禹生于汶川之石纽村,禹穴在焉。检《旧志》称《唐元和志》“广柔县有石纽村,禹所生也,以六月六日为降诞”云。是盖凡于巫觋之谈。至宋计有功作禹庙碑,始大书曰:“崇伯得有莘氏女,治水行天下,而禹生于此。”其言颇为无据,有莘氏于鲧亦不经见。按,莘,今之陈留,与崇近,鲧娶当或有之。鲧为诸侯,厥有封守,九载弗积,多在河北,今诸处之鲧城是已,安得治水行天下乎?又安得以室家自随荒裔之地如石纽者乎?予亦疑之。虽有功亦曰:“稽诸人事,理或宜然”,盖疑词也。此必承《元和志》之误,而后说益纷纷矣。此虽于事无所损益,而蜀故不可以不辨。按,扬雄《蜀都赋》止云禹治其江;左思《三都》所赋人物,奇若相如、君平,文若王褒、扬雄,怪若苌弘、杜宇,僭若公孙、刘璋皆列,独不及禹生耶?至宋王腾不平左词,作赋致辨,颇极辞锋,亦云岷山导江,历经营于禹迹,其后云鲧为父而禹子,此槩人伦之辨尔,亦不言禹所生也。又按,《华阳国志》载,禹治水,命巴蜀以属梁州,禹娶于涂山辛壬,癸甲而去,生子启,呱呱啼,不及视,三过其门而不入室,务在救时,今江州之涂山是也,帝禹之庙铭存焉。《志》作于晋常璩,可谓博雅矣,况留意蜀之材贤然?亦不云禹所生也。今徒以石纽有“禹穴”二字证之,又安知非后人所为耶?禹穴实在今会稽,窆石在焉。古称穴,居众词也。禹平水土时已为司空,恐不穴居,今言穴,盖葬处,非生处也。《古今集记》则云,岷山水源分二派,正南入溢村,至石纽过汶川,则禹之所导江也。由是言之,石纽盖禹迹之始,而非谓禹所生也。又按,涂山亦有数说,江州,今重庆之巴县,有山曰涂,凤阳之怀远,古钟离也,自有涂山启母石在焉。江州,治水所经。钟离,帝都为近。未知孰是?苏鹗又云,涂山有四,皆禹迹也,并指会稽与当涂云。宋景濂游山记甚详,然亦不能决。孔安国曰,涂山国名,非山也。《史记》所载启,禹之子,其母涂山氏之女,又似姓氏,犹今司马氏、欧阳氏之谓,恐亦非国名也。聊附所疑于此。
尝闻前辈云,本朝国体,与前代不同者三事。其一,指北虏以为不可一日忘备。汉、唐故事,但驱出境外而巳,今得户部移文,开称宣府岁用银九十二万五千九百余两,大同岁用银九十九万二千四百六十余两,辽东岁用银三十九万四千八百七十余两,延绥岁用粮料五十二万一千三十六石零,宁夏岁用粮料五十三万四千二百五石,草三百九十三万九千六百余束,甘肃岁用粮料六十九万七千六百零,草五百二十万三千八百五十四束,大约岁费四百余万,而随时用兵不与焉。今上大工之费,近得工部总计九十余万。只大木一项,四川已用九十万,尚须九十万可足。川之民力可念也。
贵州金竺长官司有僧寺曰罗永庵,有一僧题二诗于壁间曰:“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紫微有象星还拱,山漏无声水自沈。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围瓢。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此日知何处,惟有群乌早晚朝。”人知为建文君。僧遂避去,其诗至今留庵中。卫方伯正夫传其事,漫记之,以备一说。
明陆深撰深有南廵日录巳著录此乃深为四川左布政使时所录蜀中山川古迹其论峨眉山当作蛾眉又力辨禹生石纽为元和志之误颇为有识其它则多随笔札记之文(四库全书总目·史部·地理类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