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我自己的刀我还不知道,明明就是血饮刀,你看上面不是还刻着两个字吗?‘血’、‘饮’!”江寒血愤愤不满地把刀身平放过来,指着刻在刀身上的两个古怪篆书说道。这是他自家的宝刀,他拿在手里十年了,对刀上的每一道痕迹都了如指掌,只是那两个篆书他却是不认得的,看着模样胡乱猜了两个相近的字体,一直混叫到现在。
薛怀刚气得手指发抖,指着下面一个字问道:“你说这是‘饮’字?”
江寒血想了想,说道:“这古怪符号画得稀里糊涂,虽然不是很规范,但我看着有五六分相似。”
薛怀刚把那个篆书的“仞”字反复看了几遍——要硬说是个变体的行书‘饮’字也还说得过去,便又指着那个“万”字问道:“那这个字无论如何不可能错认成‘血’字了吧,你看这笔画数都差了好多,如何能认错。”
江寒血摸摸头:“这个怪字儿连教书先生都不认识,我看字上面沾了些洗不掉的红色,看起来想干涸的血迹一般,就认它是个‘血’字,血饮刀血饮刀,听起来就威风,我好不容易才想出个这么煞气的名字的。你可不能给我戳破了,要让人知道我这么多年都念了白字,要让别人笑死。”
薛怀刚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想了想,便换了个话题:“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
江寒血摇头道:“我是由狼母带大的,小时候身上有一个金锁,上面有一个‘江’字,想来是我的姓氏,名字是为了配合我血饮刀的名字而取的,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薛怀刚笑道:“那你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江寒血刚想回答,忽然想起来,自己要装作若无其事才好,免得被对方认为奇货可居,便漫天要价,遂大手一挥:“娘老子都被狼母吃了个干净,化成的奶水又把我养大,追问这么细干嘛?”
薛怀刚看着他复杂的表情,笑着说:“你既然不想知道,我也不多啰嗦了,回去早些休息,明早还要赶路呢。”
江寒血赶紧又将他拉住:“坐下坐下,老货你急什么,我虽不太想知道,你说说也不费事儿——你若真知道我的家世,我明日陪你们出这趟刀也可以便宜点儿,就当是敬了自家长辈了,如何?”这是他这些年和跟着商客学会的谈判技巧,若是想买人家宝贝,必定要先把价格压得很低,留下足够的讨价还价的空间。
薛怀刚却号是全不懂他这种市井算计,对他说道:“我也只是一个猜测,在真相未明之前绝不敢多言半句,你若真想知道,出了这趟镖之后跟我回一趟京城,若是猜测属实,保你家人团聚,从此以后富贵荣华享之不尽;若是我猜测有误……也不让你白跑,这一路护送,你的镖金我按双倍送上,如何?”
老头子的慷慨完全出乎江寒血的意料——虽然号称刀王,但他平日里接触的全都是些斗升小民、嗜财商贾,习惯了为一两贯钱争个面红耳赤的场景,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好做的买卖。他对自家的身世有些兴趣,却不是很大,若对方一味要高价,他便不打算追问了;可现在对方不但不加价,反而给了他莫大好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当下两人便敲定了这一路上的若干细节,虽说路上的安全由赵横负责,但薛怀刚才是和亲正者,官职也比他大一级,这个时候也不去咨询他的意见,自己就拍板做了主,连江寒血提出的要带上自己的十几个小兄弟的要求也一并答应,所付的镖金更异常丰厚,他的慷慨甚至引起了江寒血的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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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放亮,江寒血便带着张二狗、李三蛋、郭豹子、牛大力、周黑子、王大胆、陈秀才等十三个武艺纯熟的小兄弟等在县城西城外的一个石头牌坊处。这牌坊既不雄伟,也不富丽,光秃秃的立在荒原上,没啥好看的,但却是伏戎县城最西边的一个建筑,所谓的“西关”也就是指的这个牌坊了。过了这牌坊便是沙漠,即驻不了军也安不了民,说是大越朝的地界,可半点凭证都是拿不出的。
每支商队要想横穿沙漠,都比要从这西关牌坊下过去,一是讨个吉利,再也是向大越朝的疆土暂时告个别,若是运气好,过个一两个月便能再从这牌坊下穿过,若是运气差,这身子骨便要埋在茫茫的图伦碛大漠中了。
江寒血带着小兄弟们从卯时三刻等起,直到晨时四刻才见到那支衣着光鲜的迎亲队伍稀稀拉拉的走来。昨晚挨了鞭打的校尉们连马都上不了,一个个全躺在侍女腾出的马车里呻吟,其余的兵士也都怏怏的骑在马上,歪歪斜斜地穿着四十斤重的耀日宝甲,有气无力地拖着造价昂贵的马槊,全没有半点大越初年横扫天下的铁骑威风,反倒是那些民壮走得轻快,经过了两天的休整,他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进入沙漠以后,全都改用骆驼运货,亚洲的双峰驼体型比单峰驼矮,行走速度也极缓慢,但胜在性情温顺、能负重、耐性好,就算驮了四五百斤的重物,一日也能行八九十里。民壮从没骑过骆驼,此时骑在高高驼峰上,全都表现得异常兴奋,东看西看,一路观赏大漠边缘的壮丽景色。
陈秀才看着龙武卫精良的装备啧啧称奇,凑到江寒血身边小声说道:“二狗哥不读诗书不认字,错认了冯京做马凉,竟把都尉当成捕头,我看这京城来的官兵就是和那县衙里的闲差不一样。大哥,您看人家那身盔甲,怕是五十步外的强弓都射不透。我要是也能弄一身这样的铠甲,哪怕是遇到沙贼,也敢冲他个鸡飞狗跳!”
张二狗在旁边接嘴:“拉倒吧,你没见到昨夜他们的窝囊样,我一人能打他们七八个,大哥一人便能扫他们一窝!咱们大越朝就靠这些花架子守卫,难怪北边的五原郡至今都收不回来。我看再这样下去,这大越的江山也坐不了多久咯!”
自从北方大败之后,大越朝的社稷便一日不如一日,而近几年来皇帝年轻,万事都由太后说了算,大伙都在私下里议论:自打从太祖爷坐龙庭以来,一百多年了,哪有女人坐过朝堂?妲己、褒姒、西施、吕雉,这些入了史的女人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怕这大越朝的花花江山怕是就要毁在这女人手里了。
这些牢骚平日发发也就罢了,此时和朝廷的人走在一起,多少要注意一下影响……和谐嘛!江寒血拿马鞭子敲着张二狗的头说:“就你小子多怪话多,一个名字都不会写的泥腿子还操心起国家大事来了,这天下姓张姓王姓李姓赵关你屁事,能多给你三五两银子,还是能送你个漂亮媳妇儿?兄弟们都听着,那些杂碎虽然面了点儿,毕竟是皇帝手下的亲兵,打狗也看主人面,可不能再随便欺负了,说话做事都要和气点儿,这个这个,要以理服人嘛!”
十三个小青年抱拳应诺:“全听大哥吩咐!”
这边吩咐得差不多了,那边的和亲队伍也走到了牌坊下面,当先过来的居然是薛怀刚那个糟老头子——他知道昨夜江寒血和龙武卫闹得不愉快,怕双方一见面就伤了和气,便骑着马跑在最前面,抢着过来相见。
薛怀刚老远便见到他,热情地上前招呼:“壮士守信,果然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