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唐樱问道。
“去逃命。”李三蛋没好气地说道。早知道留下来是这么个窝囊样,他后悔自己还不如留下来与大哥拼死一战,现在倒好,被人像个兔子一样追着跑。只是这事怪不到唐樱头上,他话一出口,自己心中也非常后悔,只是奔跑途中来不及解释,遂自己稍微拖后了些,让唐樱跑得不那么费劲。
敌人从三面包围,只剩下一面可以逃跑,这倒不是铁勒人特意搞的围三缺一战术——在他们眼里,对付越国的娃娃兵还用不着玩这种手段——而是由于正南方也有自己人的堵截,整个战术就好像一个大瓶子,而南面便是瓶子的瓶塞。这一点李三蛋也是清楚的,他几次想往西边拐,可对方追击的面很广,呈扇形分布,将他牢牢的牵制住,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南面跑。
跑了也不知道多久,双方的距离又缩近了些,铁勒人叽里咕噜的喊话声已经听的清清楚楚,李三蛋估计双方的距离已经不会超过五十丈了。对于骑兵来说,这点距离也就是马前马后的长度,再跑下去,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会被追上。
“嗖!”一只羽箭射来,落在他身旁两三丈左右的地方,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却让他心中悸:铁勒人已经失去耐心了。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将一把小刀递给唐樱。唐樱奇道:“你给我刀干嘛?”
“留着自裁,若被铁勒狗追上,就立即自刭,中华儿女,宁死不受番狗所辱!别回头,一直向前跑,若能找到大哥让他替我报仇!”李三蛋说完拿鞭子狠狠地抽了唐樱马臀几鞭,已经疲惫不已的马儿吃痛难当,猛的加快速度朝前冲出。
李三蛋自己勒住缰绳,转身朝向追击而来的铁勒骑兵,拔出佩刀,大声报魂名:“李家三蛋子,大越朝且末郡伏戎县人氏,父亲李驴子,母亲李王氏,生于己未年丙子月庚戌年壬午时,卒于戊寅年乙卯月丙子日戊戌时,道上小鬼听清了,来年今日便是三蛋爷爷的忌日,赶紧收拾好香烛,打扫了冥路,伺候爷爷投胎去吧!”言罢一拍马匹,迎着铁勒人冲了过去。
死意已绝,背上的伤痛仿佛也消失了,刀锋比往日更加轻灵、犀利,用死人的眼光去看对手,对手的动作在刹那间变慢了。藏身——挥刀——提手,一个滚圆的脑袋从对方肩膀上滑落,鲜血溅了他一身,刺鼻想腥味却让他越发清醒。
“一个!老子回本儿了!”李三蛋放声大笑。
旁边两个铁勒人见他痴狂模样,心中有些畏惧,鼓着胆子冲上来迎战,李三蛋怒目圆睁,接连两刀猛斩,又将二人斩与马下。这轮拼杀虽没有添新伤,但背上缝好的刀伤又裂开,鲜血冲开了金疮药,迅速将他的衣服染红。
“三个了!老子赚死了!还有谁要来!”
铁勒人足有三十多个,眼见他厉害,便顾不上去追逃亡的唐樱,一起围成个圆圈,将他团团围住,马匹踏着短幅快步,一点一点的朝他挤拢。为首的那个“大猩猩”模样的铁勒人用略显生硬的汉语大声问道:“喂,南方人,你叫什么名字?刀法不错,跟谁学的?”
“我大哥便是一手镇西关的刀王江寒血!老子便是李三蛋!”
“便是那名震千里图伦碛的大漠刀王?果然名不虚传。我是史剌维·达罗,敬你是条汉子,又喜欢你的刀法,不杀你,你做我的附离,如何?”
李三蛋放声大笑:“你说你喜欢我的刀法,可知道我这刀法,但你可知道我这刀法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
“大哥说了,我这人向来心善、手软,技巧练得再纯熟,刀法中十分的威力在我手里只能使出四、五分来,于是便给我这刀法起了个笑话的名字,叫做‘慈悲刀法’,说我像西方的佛爷,空有屠龙刀,却无修罗胆。”
“‘慈悲刀法’?我看你杀人之际出手狠毒无比,却不见哪里慈悲了?”史剌维达罗不解。
“往日我也不懂,今日遇到尔等方才明白:欲要扬善,必先除恶。慈悲者,菩萨心肠,雷霆手段是也!遇人心存三分善,屠魔不留半点根!尔等胡人,侵我家园、夺我财帛、戮我父兄、淫我妻女——对着旁人,或能留三分生路;对着尔等,我便是一个修罗!”说罢,李三蛋狠踹马腹,冲起来向前疾奔,挥手又朝铁勒人猛杀猛砍。十年前,自己的父亲便是丧生于这等禽兽手中,今日了断,定要清算这笔旧恨新仇。
月光似水,映照着刀光与剑影的交交践;寒风如歌,泣唱着昨日与今日的姓名,李三蛋越杀越勇,刀锋舞成了一片煞白的光幕,又连续砍掉三名铁勒骑兵,终于冲出了圈子,只是这番冲锋,他右侧肋部又挨了一刀,虽然有皮袍保护,伤口还是深可见骨。
“六个了,斩首六级,拿去兵营就可以当官儿了!老子临死博了个马上功名!”李三蛋笑得更开心了,却不料背后一箭射到,正中他又边肩窝,黑铁的狼牙箭头撕开了他的身体,将他射了个对穿,李三蛋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被一个瘦弱的南方人斩杀了自家六名勇士,最后竟然要依靠突释冷箭才能将其制伏,一众铁勒人脸色铁青,争相跑来要割下李三蛋的人头。这时忽听远方一声柔弱的娇喝:“放过他!我便是你们要找的安宁公主唐樱,你们要捉我尽管来拿。”
月光朦胧,众人依稀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远方,好像一枝冷艳的梅花。史剌维达罗陡然一愣,不禁看得呆了:好美的女人,只听那一声清扬的娇喝,看着这个模糊不清的背影,心中便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眼睛竟再也移动不开了。铁勒人也有公主,靺鞨人也有公主,甚至扶余人、东瀛人也都可以找出好多的公主,但这些公主和眼前的女人一比,简直就好像是放在珍珠玛瑙旁边的马粪球。
“回来干什么,你快走!往南!找大哥!”李三蛋原本已经闭上双眼,只等一死了,见她回来,又气又急,挣扎着爬起来,大声喊道。听到他的声音中,唐樱转头急走,史剌维·达罗二话不说,一马当先追了出去,一众铁勒骑兵紧紧追随。
唐樱一边跑,一边摸出李三蛋给她的刀子,她知道自己是一定跑不过那些在马背上长大的铁勒人的,她现在就是想能够跑得远些,再远些,铁勒人被自己引得越远,李三蛋就越安全。等到实在跑不动了,拿刀子划烂自己的脸,然后再往心脏补上一刀便是——就在心口偏左的地方。父亲教过自己的,女孩子的身体是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宝,李三蛋说得对,中华儿女,宁死不受番狗所辱!她是公主,纵使不能如公主一样活着,也一定要像公主一样死去。
敌人的马蹄声已经近了,应该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是时候了。唐樱摸出小刀,闭上眼睛,便要朝连上划落。
忽然,一支羽箭飞来,射中了她的坐骑的大腿,已经累得吐白沫的马儿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唐樱措不及防,重重地落下,在沙地上滚出很远,连手上的小刀也摔得不知道去了哪儿。
不好!唐樱心头冰凉,这里一片黄沙,连块石头都没有,想触石而亡都找不到李陵碑。
史剌维达罗见她落马,顿时心花怒放,使劲踹这马腹,远远的便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用出马上擒羊的功夫朝她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