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一寸金还没起床的时候,熊师兄已经带着安然出发,向北方开去。阳光从车窗洒进来,烘托着安然甜美的睡相,熊大仁摸了摸她不乖的发梢,调低了音乐的声音。开了不知多久,视野逐渐开阔,高速路的两边开始出现巍峨的青山。车头一拐,驶进狭长的隧道,待到豁然开朗之时,眼前已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熊大仁总记得安然十八岁的生日愿望——去看草原。然而训练时间紧迫,她从来没有时间亲自去草原看一看。江城北方有一片还算开阔的草坡,以现在两人的关系,他大概也只能带她走到这么远。
“这是……”安然悠悠转醒,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江城北面的小草坡。等你奥运归来,我再带你去内蒙看真正的草原。”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现牛羊。爸爸还在的时候,在少得可怜的空闲时间里,总是喜欢抱着她和她一起念诗词。他好像特别喜欢这一首,反反复复地教她,直到她都听厌了。直到后来整理爸爸遗物时,她才在一张旧照片里发现了这首诗词的意义――原来草原,竟是爸爸妈妈相遇相知的地方。
一望无际的丘陵,漫山遍野的风车,在碧蓝的天空下,清澈地不似人间风景。安然和熊师兄肩并肩地坐在草丛里,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地平线,一个希冀着未来,一个怀念着昨天。
“然然,关于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安然的思绪依然穿梭在老家的屋瓦之间,久久才飞回自己的身体里。
“拿奥运金牌,”她想也没想。
熊大仁噗嗤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那拿完金牌以后呢?”
“以后?”安然诧异地问,很快明白了师兄的意思。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人生的全部动力源自对奥运金牌的渴望,她一直将之视为职业生涯的终极目标,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人生道路,或者说,拿到金牌之后的路。
“还没想好。”她诚实答道,但并不烦恼,因为不管这条路通向哪里,明美一定会与她携手同行。
“你今年已经25岁了,奥运后就是26岁。你是打算继续做职业运动员,还是退役做点其他的工作?比如像我一样,到地方带队伍。”熊大仁望着安然的脸,希望她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当然是希望安然选择退役,这样他可以从中努力,将她调到自己身边,以后的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其实,对于她的答案,他心中已有七八分把握,因为从小到大,安然始终最依赖自己,自己所计划的应该就是她理想中的生活。
可是安然却沉默了。
她知道,师兄说的没错,的确应该早些计划未来,尤其是自己和明美这种情况。两个女人,应该以哪种方式来组织家庭?以哪种姿态出现在大众面前?明美曾经有过不幸的婚姻,自己绝对不会再让她受这样的委屈,但是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呢?职业运动员的生活节奏,给不了她朝朝暮暮的厮守,也成全不了她走遍天涯的潇洒,如果想要给她正常的生活,除了退役,自己大概没有其他选择。那么退役之后,又该怎么办?留在江城非常困难,可离开江城也就离开了明美,就算明美愿意跟自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自己又能不能给她舒适的生活呢?
安然拧眉思索着,一时没了主意。
她的反应,让熊大仁多少有些失望。她双臂懒散地抱着小腿,目光遥远而空洞,完全将他隔离在外,仿佛在她所思考的未来中,没有一点属于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