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大仁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番仪容,突然发现汽车前挡风趴着一只粉身碎骨的小虫子,于是从车里取出一张纸巾将它处理掉。安然出来的时候,他正半曲着身子对着光线检查玻璃是否干净无暇,猛然瞥见个窈窕的倒影,赶忙慌忙地转过身来,不觉眼睛一亮。
安然穿着一条长及脚踝的裙子,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半咬着嘴唇羞低着头,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另一条胳膊,浑身散发着掩饰不住的小女人味儿。恍然间,熊大仁觉得有点不认识安然了。他还记得安然小的时候,鼓着一张白嫩的包子脸,眼睛里满是初生牛犊的气概。然而他也知道,在看似坚不可摧的躯壳下,她只是一个脆弱的小女孩儿,在每个打雷的日子躲进被子瑟瑟发抖。他一直对这个喜欢跟着自己的小妹妹怀着一份温柔,在离队以后的日子里,也总会惦念起她来。这几年,家里老是催他成家,他思来想去,除了亲妈,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安然这么一个女性令他牵挂。如果是安然,他真的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只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的这种角度。
困惑与惊喜交织在他的眼中,让安然越发窘迫。
“熊师兄……”
熟悉的称谓,让熊大仁回过神来,他伸出手招呼她,就像从前一样。
“来吧!”
安然向他跑来。熊大仁看着她长裙下伸出的帆布鞋还有在肩头左右晃动的双肩背,虽和长裙完全不搭,却让他依稀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因为工作日的关系,这个时间几乎一路畅行。进了景区附近,更是人眼稀少,绿树愈见成荫。安然记得自己出国前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熊师兄讲,还为他工作太忙无暇顾及自己而苦恼,终于二人世界了,她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不只没有话说,连思路都没有一个。每当她绞尽脑汁思索话题的时候,明美的小身影总会霸道地闯进她的脑海。
也不知她怎样了。
“打开看看。”熊大仁在等红灯的空儿,从后座取来一个盒子,放在了安然的腿上。
这是个正方形的扁盒儿,大概有A4纸那么大,包装得非常精致。包装纸是中国风的水墨画,淡青的天色,无暇的白鹤。安然不知道熊师兄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种风格,他从前也会送她东西,但一般都是可爱的卡通风。
“师兄,这是……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生日礼物,虽然来得晚了一点儿。”
他温暖的笑着,不似以往的爽朗,眼中却多了一些让安然不安的情愫。
安然赶忙低下头,强迫自己专注在拆东西上。她不想破坏了这精美的包装纸,于是拆得格外认真,拆着拆着,仿佛又看到了明美拆礼品盒子时那灵巧的指尖在眼前晃动。
盒子里是一条丝巾,淡青水墨,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一看就价格不菲。
“喜欢吗?实在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好。我们安然长大了,不能再送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儿了。”
“喜欢。”安然赶忙回答。明美告诉过她,收到礼物不仅要表示感谢,能穿戴的最好即刻上身,这样才能表达感激和喜爱之情。想到这里,安然赶忙取出围巾,将它小心的围在自己脖子上。
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猜想自己一定滑稽极了。她是一介武夫,和丝绸这种东西貌似不同属一个世界。但是大仁哥眼睛里却闪动着欣赏和喜悦,多少让她感到不是特别内疚。
为什么要内疚呢?她小心地折着丝巾,想将她完整地收回盒子里,然后像宝贝一样压到箱子地下,避免再有机会围上它。明美也曾对前夫内疚,所以她总是不忍心伤害他,总是想办法原谅他。安然不由地想,她的内疚也和我现在的内疚一样吗?
不知道明美现在怎么样了。
为了缓解安静的尴尬,安然跟大仁哥聊了聊生活的近况。说着说着,安然的话多了起来,尤其是讲到本次赛场上的种种情况,她更是成了一名专家。关于赛场上受到的伤害和遭遇的不公,她已经憋在肚子里很久了,直到这时,才终于找到对的人一口气吐露到底。这些话,跟队友是不能说的,会影响士气;跟教练和队长也不能说,说了就是思想问题;跟明美更不能说,否则她会以为自己工作不到位,让安然受了委屈。可是大仁哥就不同了,他是一个行家,又置身事外,真可算得上一名完美的倾听者。
正如她所期待的,大仁哥一直耐心地倾听,微笑、皱眉、吐槽都在恰好的时机,让安然感到无比窝心。这段从年幼时便已经开始、又因为分离被剪断的亲切感终于又联系在一起,望着大仁哥树影闪动的脸,安然终于又找回了曾经的安全感。
避开了节假日和周末,皇陵从旅游景点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安静肃穆,大气恢弘,但这丝毫压抑不了安然心中的喜悦。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合影留念,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就逛到了下午。熊大仁望着专心吃甜筒的安然,心中一片温柔。自己从小护到大的妹妹,就像亲手养大的孩子,怎么看都觉得喜欢。他希望安然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在自己身边,至于她穿不穿裙子倒真的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