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啊”了一声,刚到手还未暖热的钱财,竟这般被人砸了出去,如何能不心疼呢?顾不得看上身前人一眼,连忙直起身,三两步便跑了过去。这一看,更把连青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青砖之上,未见任何裂纹,空有一个与银两一般的大小的洞口,而那锭银子卡在洞底,怎么看也有尺余深的样子。连青小孩心性,反应过来时,怜惜钱财,几次试图把手伸进洞内,但却终是徒劳。
身前人“哈哈”一笑,走近连青身旁,道:“你看我的本事如何?”
“我要我的银子。”连青抬起头,抱怨道。
“要它何用?你若跟我同去,便再也用它不着了。”身前人道。
“可我就要,你若不与,我便不去。”连青倔强道。
身前人冷冷一笑,思忖片刻,道:“小孩心性,也罢,成全于你就是了。”话落,手臂朝下往前一伸,只听他喊了一声“起”,立时,烟尘乱飞,碎屑乱舞,连青本是伏在地上,措不及防,落得一脸尘土,咳嗽不止。再看地面,青砖碎裂,银子却不见了踪影。
“拿去吧!”身前人把手往前一伸,继续道:“现在,你可与我同去吗?”
接过银子,业已失了原型,细细看去,似乎倒多出了三道指印,连青瞪了一眼身前人,颇有疑虑道:“还不知你是何人呢?”
身前人吃了一惊,随即笑道:“好小子,我不问你姓名来历,你却问起我来。既你问了,告诉你也无妨,战龙,便是我了。至于我的来历,门派,以后你自会知道的。”
“我叫连青,因家中上变,父母早亡,流落至此。”
“连青。”战龙从头到下把连青打量了一遍,猛然醒悟道:“连青,脸青。果然好名字。那么,你现在可愿跟我走了。”
战龙话中讽刺之意,连青并未留意,猛然想起就这么走了,也不知何日能与普慧相逢呢?但他自小曾见那普慧施展拳脚,御空飞行,向往之心日趋强烈。但每每提及要学之时,普慧只是摇头不允,却只说:不让他学是为了他好。今日,无端地受了这么多欺负,本就怀恨在心,加之看这战龙本事确实不小,有这样的大好机会,倒也不由那连青不动心了。只说这连青还是太过年幼,阅历匪浅,丝毫也不顾及究竟要去何门何派,便一口答应了跟那战龙走。也是天意弄人,恰是这一走,便为的日后的种种冤孽埋下了祸首,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这连青与战龙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城北门,荒草丛生,四下无人,战龙便将连青往胁下一夹,剑指轻动,也不知从何处飞出一道蓝色的剑光。祭起剑光,这二人疾如雷电般直朝城北方向飞去。
说起来,这还是连青第二次飞行,前次,因情势所迫,加之是在夜晚低空飞行,连青也并未留心。但这一次,天气放晴不久,碧空万里,风和日丽,人的视线也显得开阔许多。破空的呼啸声在耳旁回荡,宽大的衣袍被风鼓得浑圆,连青毕竟是第一次高空飞行,心里又喜又怕,紧闭着的眼睛试探着一点点睁开,可这一睁,却是再也合不上了。脚下,树木变得像是小草。偌大的山头如小土堆般纷纷后撤,偶尔有那不知名的鸟儿齐头并飞,这种感觉是何等的美妙。抬头看天,原来你就在苍穹翱翔,天与地的距离好像只在这咫尺之间。连青不由看得醉了,忘却了苦恼,忘却了时间,能够像这般飞行下去,他愿意这就是永恒。
“到了。”约莫飞了半个多时辰,太阳将要落山之时,战龙剑指往下一指,急如闪电般直往下坠去。
连青意犹未尽,眼见着这片连绵不绝的山头,在纷纷变大的同时,自己却在变得渺小起来。看看正在落下的方向,好像是在深谷之中,连青不及遐想,倏地便落了地。
身处的这片方圆百里大山,名唤暗门山,当在那白河城千里之外,山间草木旺盛,由于地处北方,所以多以耐冷的苍松,刺槐为主,每逢农历四月,槐花满枝,峰儿穿行,清风徐徐,浓香漫漫,真是一派人间胜境。景色固然是好,但却因为地处边外,山间野兽毒虫甚多,终年却是少有人迹。
这战龙本是魔教暗云谷的四大护法之首,说起这暗云谷,新近创派不过十余年,时间虽短,但谷主仇正阳雄才大略,十年励精图治,便与鬼灵教,毒砂门,怜花谷并称为魔教四大派阀。暗云谷的所在,恰恰就在这荒无人迹的暗门山中,而战龙、连青当前的所在,正是暗云谷的人口。
对面是两座相连的高耸云天的大山,而这两座山相连的地方,藤蔓遮掩的地方,有一道高约丈余,宽约数尺,洞口朝南的小洞。战龙轻身走上前,拨开藤蔓,洞口显现,回首喊了连青一句,两人相继走了进去。
连青进得洞中,出奇地发现里面并没有想象的黑暗,约莫转了四五个弯道,洞身渐渐宽大起来,光线也渐渐明亮起来。再过了两个弯道,便出了洞口。这洞外光景,光线明亮,抬头看去,竟不见天日,只两坐山相连之间,却留出一条不甚宽的缝隙,光线由此射下来,宛似一道天幕一般。举头往前看去,竟有几十亩方圆开阔之地,在这片开阔地的中央,有一个三层圆形石塔,两旁,也就是两山的山脚,大小不等供人居住练功的石室甚多。
这般天生天造地设,鬼斧神工的奇景,连青自小到大,何曾见过,一时恍如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竟全然忘了脚下步伐。正在沉醉间,“吼……”传来地震天价一声如狗叫的长啸,连青一时被惊无法自持,只觉耳朵似乎要被震聋一般,“扑通一声”,便跌倒在了地上。身前,战龙已走出数十丈远,连青从那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只高约丈余,外貌像虎又像牛,长有一双翅膀和刺猬的毛发的凶兽,嘴里掉着涎水,正从侧面缓步朝自己走来。“吼……”地又是一声长啸,这凶兽撒开退,便向连青奔来。
连青呆坐在地,耳朵生疼,先自打量着那凶兽模样,猛见它撒腿向自己奔来,只觉身体好似失去控制一般,不由自持。危急时分,连青猛地眼睛一闭,后面会发现什么事情,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凶兽就要逼近的时候,猛地听人大吼道:“云灵息怒!”
这凶兽似能听懂人言,猛地将身子一停,晃着偌大的脑袋,“嗷嗷……”低吼着,却依然缓步凑近了连青。连青早已吓破了胆,望着眼前要高出自己一倍多的凶兽,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那凶兽用前脚推搡着连青,左边闻闻,右边嗅嗅,直把连青浑身闻了个遍。“吼……”地又是一声,情急之下,连青捂紧双耳,却仍然被吓的浑身直哆嗦起来,这还不甚要紧,这一吓,不说他泪水涟涟,单说他那宽袍腹下之处,竟慢慢画出一张地图出来。不用多讲,小小年纪,受此惊吓,尿了裤子,这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却就是因为这一次,这连青便落下了一个尿床的毛病。
此时,围观的人甚多,但却都是驻足于十丈之外。战龙快步走了过来,耳听那凶兽吼了最后一声,他便急切道:“云灵暂且息怒,不知圣兽为何如此动怒啊?”
那云灵连连摇头,又是“嗷嗷……”地一阵低吼。
战龙似能听懂,把手一拱,便低声道:“此儿年纪甚小,可造之处亦是甚多,还求圣兽暂且留他性命,以观后效啊!”
话说到此,云灵把头一甩,低吼了一声,摇着尾巴便朝侧面石室中,缓步走去。
凶兽走后,战龙看了一眼呆坐在地的连青,面色冰冷道:“无知小童,云灵说你将来怕与本门不利,好在我代你开脱求情,这才免得你一死。今且给你一次试炼的机会,能过不能过,尽是天数使然。但他日,你若真作出悖逆于本门的事情,不说你要沦为圣兽口中之食,便是我也绝放不过你的。”
看着那凶兽渐渐远去,连青长舒了一口气,忽听战龙如此说法,却着实令他有些不解。那云灵模样,本就让人心惊,更何况说要沦为它口中之食。思及到此,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缓慢地爬起身,看着战龙冰冷的眼神,连青急忙把头一低,心中不觉为此行后悔起来。
战龙也并未多说什么,手一挥,驱散众人,便向前走去。
方才因为停步才受了此等惊吓,连青心惊之余,只将战龙跟紧,再也不敢停留一步了。走得两步,连青方才觉着腿间湿润,把头往一低,下身衣袍业已尽湿。不由得脸一红,也明白到众人为何要发笑了。
约莫走了一刻钟,便到了石塔旁,这石塔高约四五丈,通体白色,俱用汉白玉砌成。越过石塔,老远地便看到,对面之处又是三间石门紧闭的,很大的石室,在正中的那一间,“英武堂”,三个朱红色大字赫然在目。这应该是暗云谷谷主的所在了,石室两侧不远处,隐约可以看见各有一个只容一人穿过的石门,至于是作何用途,就不得而知了。
正自行走之间,战龙倏地脚步一转,也不去看后面连青是否跟上,便往西而去。连青受惊之人,当是步步小心,沿着石砌的路面,不大一会,二人便来到一间相对较大的石室门前。战龙伸手触动门旁的机关,“轧轧轧”,石门缓缓移开。没有理会里面传出的呻吟之声,战龙把头一转,便缓缓道:“你暂且居住于此,待会我命人给你送些衣裳吃食过来。”
连日来,终于有了一个能抵风寒的落脚之处,连青心喜,举步便从战龙身旁闪到了石室之中。这一看不打紧,连青顿时失了神,眼前的所见,似乎还要比他行乞惨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