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神色从容,一手抓着钟少胤的手腕,一手握着剑鞘,任凭钟少胤使多大的力气,却终是拨不出来。
“胤儿,不得无礼。”转头看去,正是那个中年男子,只见这男子生得浓眉大眼,气宇轩昂,估摸就是方才在街中言到的魏师叔了。
钟少胤心知这老乞丐修行不低,顺着这么个台阶,便自松手,走回李师叔身旁,斜眼朝愣胡儿怒视着。
老乞丐看了一眼愣胡儿,心道:“怎地这般痴笨,拿石头去砸,拿拳头去打,总比这般学人去撞得好吧!”想归想,但老乞丐迅速回过神来,走到李师叔身旁,双手一拱道:“小儿无知,还请见谅啊!”
“老丈严重了,也是胤儿过于冲……”
“啊,啊,阿嚏!”未及李师叔话完,老乞丐便重重打了个喷嚏,这本也并非什么无礼之举。但偏地这个喷嚏却含着一口痰,不偏不斜地刚好落在了魏师叔的胸前。老乞丐无意也好,有意也罢,眼见着弄脏了人家衣服。口中连声道:“失礼失礼。”却赶忙挥起衣袖,直朝人家胸前抹去。他的衣服本就肮脏不堪,这般抹来抹去,本只是一口黄痰,转瞬间,却被抹匀,及至魏师叔胸前被抹的跟老乞丐身上一般肮脏时,他却还是不肯停手。
“够了。”李师叔大声喝道。任谁再过眼拙,又岂能看不出这并非无意之举?但这魏师叔也却是颇有涵养之人,即便受了这般作弄,却依然不温不火道:“在下失礼了,还乞老丈原谅啊!”
“不不不,是老叫花失礼了!”老乞丐连连躬身道。说着,把愣胡儿往身前一拉,怒脸相向道:“你不好好走你的路,却端的去往人家身上去撞,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似你这般没有教养,定是你那为父为师的,也如你一般无疑了。”
“你不就是我师父吗?”愣胡儿瞪着双眼,十分不解道。
“哦!”老乞丐把头一拍,面色十分夸张道:“原来我在骂自己啊!我还以为我在教训别人呢!”
“老乞丐,休得猖狂。”听出这老乞丐指桑骂槐,钟少胤再也按耐不住,大喝一声,“嗖”地一声拔剑在手,金光耀眼,只脚步微移了一下,剑身一挥,一道长约四五丈的金光苍龙出海般直朝老、少二乞丐劈去。
老乞丐也是有备而来,眼见着金光如苍龙出海般扑来,倏地,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黄色符纸,口诀轻念,在那金光近身之际,一道白烟从地升起,老、少二乞丐,一时俱没了踪影。远远的,只听老乞丐朗声道:“丹青门,正道魁,不思过来只念功!雷龙剑,金光胜,神兵倨傲杀孽重!”
余音入耳,钟少胤不禁面色大变,呆立当场,原来,他手中所执之剑,正是神剑雷龙。这雷龙剑乃是神兵之一,长三尺六寸,其力量之大,威力之猛,当属天下少见。这剑历来便归丹青门所有,丹青门丹青真人开派至今五百余年,历经四代,均为掌门所执。钟少胤属丹青门四代弟子,既能得此剑,足见其此人资质之好,门派所托希望之大。这丹青门依山峰而建,朝阳峰、落雁峰、芙蓉峰、云台峰、中天峰五个分堂,刚好占据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其中又以中天峰为总堂所在,历代掌门便居于此地了。
这姓魏的师叔,他名唤魏朔阳,其为人谦虚谨慎,在丹青门中,是朝阳峰分堂的一名长老。此次一行五人来到白河城,因听说魔教大有收徒迹象,奉了掌门灵虚真人之命,由丹青门五峰之中,各出一人,到此查探。那钟少胤是中天峰掌门门人,宋文南是落雁峰门人,而那美貌女子名唤田洁衣,是芙蓉峰门人,这三人皆是丹青门中出类拔萃的四代弟子,灵虚真人有心栽培,故他三人才能有此一行。
话说到此,却有一人不得不提,便是方才钟少胤口中言到的刘师叔,这人名唤刘长熙,是丹青门云台峰一长老,然而,这刘长熙生性却是一贪玩之人,特别对于名山大川,山间景致,大有兴趣。来到这边塞白河之地,不见有那魔教中人迹象,他便松了心。城北千里之处,是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的暗云山,这下,刘长熙玩兴大起,对众人表明了心意。虽然为人谨慎的魏朔阳坚决不允,但毕竟不在丹青门,言语一时不合,刘长熙甩下一句“你等且回,我随后就到。”架起剑光便一走了之了。
钟少胤已是如此吃惊,其他人自不必言说。且说这魏朔阳,不论从年龄,还是从阅历来讲,当属他最为心惊了。看那老乞丐神色,已知他绝非一等闲之辈,能从雷龙剑下坦然逃走,而且还要顾及到小乞丐,这人修行之高,实难想象。但天下之大,能人甚多,单凭这些,还不足以让他这般目瞪口呆的,老乞丐方才所施的之法,分明就是业已十分少见的遁地之法了。但从这老乞丐面色来看,没有丝毫阴气,决非是那魔教中人。那老乞丐一语就道出了众人根底,加之,他又意有所指,这才是令人最为不解的。
魏朔阳心思缜密,细细把事情的始末想了一遍,本欲要责怪钟少胤不该草率出手。头一转,刚要开口,却听田结衣,埋怨道:“定是方才钟少胤城中欺负人,那老、少乞丐看不惯,才要故意找事的。”
“胤儿,你且道来,是怎么回事?”魏朔阳眉头一皱,厉声道。
依钟少胤之聪慧,早已想到事情是自己在城中惹出来的,但他平日里在丹青门中,受尽了长辈们的娇惯,连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平辈弟子,也是对他低声下气,忽经魏朔阳这厉声一问,他心中不满,便转过头,只不言语。
见钟少胤不开口,魏朔阳也是不想得罪这未来掌门人,心知田洁衣当时并不在旁,他便把头转向宋文南,依然厉声道:“宋文南,你来说。”
宋文南无法,用目扫了一眼钟少胤,随即,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听完,魏朔阳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此行奉了掌门旨意,我等布衣遮身,原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但这布衣执剑,岂不更加令人怀疑。只怪我当时疏忽,一时大意,却忘了这最要紧的一点。且说你等城中所作,确是不该,我丹青门与空净寺,飞烟阁,并称当世三大门派,而我丹青门更为翘楚。所以,我门下中人,就更应该有一个坦荡胸怀,怜悯世人,似胤儿这般难以控制心性,不说与修行无益,便是正道中人也会有所指点的。然这也并非你一人之责,你刘师叔执意出走,也是我拦阻不力,此去回山,只怕难逃掌门责罚了。好了,我们走吧!”
话落,魏朔阳、钟少胤二人分别祭起金色光华,田洁衣单手一挥,倏地从腰间飞出一道红绫,祭起一道红色光华,而宋文南,剑指一引,祭起一道青色光华。一行四人,宋文南在前,钟少胤、田洁衣二人并立在中,魏朔阳断后,直起苍穹之上,耳听着呼呼风声,风驰电射般化光直朝东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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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老乞丐与愣胡儿二人,情急之下,老乞丐催动符纂,携了愣胡儿运用遁地之法从雷龙剑下逃了出来。愣胡儿四顾一望,见是在城东门的北侧,拍掉身上的尘土,便对老乞丐埋怨道:“世人多用飞剑,多学飞行,你却偏地只会遁地而行,枉你活了这么大年纪,岂不跟我一般不长进吗?”
话音一落,老乞丐就来了火,口鼻间胡须往上一吹,只见他满脸伤怀,满脸愤怒道:“你这胡儿,说你笨吧!你欺负老叫花,倒是直刺心窝的。不是老叫花不会飞,只是……”
“不如,你我爬上城墙,你再试试何妨?”愣胡儿道。
“哎……”老乞丐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平生只飞过一次,不同的是别人往上飞,我是往下坠,自那以后,我还是感觉脚沾土地的踏实。我得师父相救,师父倒也想尽办法,然而我却身离地面三尺,就会感觉眩晕。这百余年尽是如此,岂是一朝便能改过呢?”
“小乞丐可怜,老叫花也可怜!难怪你我二人要相依为命了,只是跟你数十年,至今却都不知你我二人到底姓甚名谁?”愣胡儿嘟囔着嘴道。
“要那姓名作甚,一个叫花子,一个呆子,岂不甚好?”老乞丐抚弄着愣胡儿的头,缓缓道:“世人多为名利而活,你我无名,更无利,周游天下,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其中快乐,岂是他人能知的?”
愣胡儿回头看着老乞丐,忽有所思道:“老叫花,要不我们拉上那个小乞丐吧!免得他要受人欺负。”
老乞丐呵呵一笑,打量着愣胡儿童稚的脸,赞许道:“不错,还算老乞丐没有看错人!不过,那个小乞丐,由不得你我操心了,人命自有天定,他已有了归宿了。”
“归宿!”愣胡儿不解道:“他回家了?”
“呵呵,家?什么是家?你来看,他这不是回家了。”老乞丐仰视着城北方向上空,一缕蓝光正电光火石般朝北而去。
“走啦!”老乞丐推搡着愣胡儿,欢快道:“带你回家去啊?”
“我家在哪?”
“你家在四海!”
“四海在什么地方?老叫花又要骗人吧!”
“骗你作甚?没听过四海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