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地,我很是惴惴。萧昶只道我受了惊吓,嘱咐我好生休息,不必再赴晚宴。我勉强笑答无事,送他离去。
喝过药后,我便挥手让众人退下,独自在帐中枯坐。脑中一会儿是璟彦吹箫的模样,一会儿却又换做陈王萧曦。方才几次忍不住想去问璟彦,问问他可是当年吹箫之人,却终不知从何问起,每每止于唇畔。
傍晚时,有人进来传话,说淑妃求见。我心中一动,那年百子宴上她亦在宫中,或许……于是连忙命人请进来。
“妹妹怎么没去赴宴?”我见她带了倚碧进来,便起身问道。
“听说姐姐骑马时受了惊,需要静养,我来给姐姐做个伴,岂不好?”宇文歆微微行礼,转身接过倚碧手中捧的锦匣,道:“别的也不敢拿来,正巧此番带了柄玉如意,最是辟邪趋吉,便送给姐姐压枕罢。”
我含笑道了谢,见束琴接过玉如意便要收起,忙拦住道:“不必收了,就摆在床头。”她既已有心避嫌,不肯拿任何饮食药物,只携了这玉如意前来,我自然不能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至于为了看望我而不去赴宴,则明显是个借口,想来是不愿与玉妃同处,故而借机推托。我自无意深究其中缘故,只絮絮同她闲聊起来。
“这么说来,我们姐妹初见,却不是在陵州,而是在宫里?”宇文歆听我提起“百子宴”,不由惊讶道。
我心中苦笑,彼时她与陈王才是那场“百子宴”的主角,我不过是小小五品缇卫之女,混迹于一干公子王孙之中,谁会在意于我?连陈王亦是见面不识,仅仅记得曾用箫声引导过一个“小女孩”而已。
我点头道:“说来惭愧,那时年幼无知,还在宫中迷了路,幸得有人……指引,可惜却不知是何人。此后南下吴州学琴,更无机缘当面答谢,实是我心中一大憾事。”
宇文歆闻言一怔,突然笑道:“姐姐原来竟为此事挂怀。当年不过是二哥哥……”旋即自觉失言,摆手道,“年幼之事,多属无知,姐姐不必如此介怀。”
二哥哥……果然是,陈王么?
我难以抑制心中所想,一时无话。尴尬之时,宇文歆另起话头道:“原来姐姐为学琴还曾远下吴州,不知是拜在哪位名师之下?”
藏起情绪,我勉强微笑着答道:“名师不敢当。先生他技艺超群,却淡泊名利,故而知者甚少。巧的是妹妹不久前却见过,不妨一猜。”
“姐姐的师父也在宫里?”宇文歆不由来了兴趣,将乐部的琴师从头数起,我频频摇头,提示她道:“你且往玉妃那里想。”
宇文歆略一思索,忽然敛了笑意,正色道:“难不成……是李修?”
她竟能叫出李修的名姓,委实出乎我意料,于是点头道:“正是李先生。”
宇文歆脸色愈加难看起来,沉声道:“姐姐既拜在李修门下,可曾听说过‘七孤’?”
“七孤?”我不知她为何变得这般紧张,只得摇头如实道:“未曾听过。”
宇文歆缓缓合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陷入一段悠长的念思,待到睁开双目,却又恢复为往昔的淡然。
“妹妹?”我直觉地感到她心中藏着什么事,于是试着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七孤’?”
“没什么。”宇文歆摇头道,见我将信将疑,又道:“我听说江湖上有七名杀手,自称‘七孤’,其中一人精通琴技,正巧也叫李修。也许……是巧合吧。”
我释然一笑。虽与李先生经年未见,但若说他变成一个杀手,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于是点头道:“如此必是恰巧重名了。我认识李先生多年,可从未见他拿过刀剑的。妹妹多虑了。”
“或许吧。”宇文歆低声附和着,“又或许是时日久了,人心变了。”
人心易变么?
宇文歆言尽于此,便要起身告辞。她方才来时,本有要留下一起用晚膳的意思,如今改了主意要走,我挽留再三也留她不住,只得让她去了。
临出门前,她忽然驻足回望我一眼,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令人难以猜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