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雍和宫烧香,都有想头的。说说,你的想头是什么?”她等我亲完了,问。
我一笑,“说破了,可就不灵光了。”
她摇头一哼,晃了晃手,指着后座一个保温瓶,“我妈让带给你的,热粥。”
我说:“得,我现在也有丈母娘疼了啊。”
她瞪我一眼,“谁是你丈母娘!”
路上,我端着瓶子喝粥。粥熬得很烂,入口温温绵绵,还稍放了点白糖,丝丝甜甜。
车子开到安定门东滨河路,堵起来了。
她说:“新闻里说,今天雍和宫大街封了路。”
我说:“那就找个地方停吧。我们走过去。”
慢慢往前开了一会,拐到旁边一条巷子里。等了好久,路旁车位里停着的一辆车倒出来,裴梨屏说:“运气还不错。”
她方向打得熟练,只两把,就利落地停进车位,很得意。
但等停好了,我俩才发觉,前头刚开走那辆的是MINI,车身比裴梨屏这辆2011款的索纳塔小很多。而两头的车都紧挨着,以致我俩都没法把车门打得足够开。
她只好又倒出来,让我先下,然后调整了位置,给左边车门多留些空间,再倒进去。
我过去帮她把着车门,免得她打开时碰着了旁边的车。
她侧身从不宽的缝里慢慢寸出身子,我就说:“假的,假的。”
她说:“什么假的?”
我说:“丰乳肥臀啊。”
她顿时掐着我,低声说:“昨晚没感觉出来啊?能假得了吗?”
因为一起睡过觉,两个平时的正经人,此时的神情和语气就都有些痞里痞气。我觉得有趣,忍着痛说:“今晚再感觉一盘,兴许就知道了。”
她对我一扬下巴,表情很骄傲。
路上人头攒动。雍和宫大街路口站着好多警察和保安,只许出,不许进。雍和宫上祥云弥漫,香烟袅绕,隔墙听见里头嗡嗡一片,不知挤着多少人。
我和裴梨屏跟着人流走,从藏经馆胡同向南,经北新胡同,过北新桥三条,几乎绕雍和宫走了一圈,才来到雍和宫大街。前边的人排着队,朝雍和宫方向缓缓移动。
裴梨屏说:“幸亏穿了平底鞋。”
我道:“辛苦你了。不过,咱们这里还算好的。”
她看看我,“还算好的?”
我点头。“有的地方进庙之前,要脱鞋,光着脚进去。然后,进庙的路上还全是小石头,很扎脚。路上还有鸟粪什么的,只能踮着脚走,就不止累了,还痛、脏。”
她笑了,“这都哪儿呀?谁会去?”
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还真有,而且很多人去,特神圣的一个地方,是人家国外。”
她看看我。
我说:“真有的,是斯里兰卡的一个城市,康提市,你听说过吗?”
她很认真地看着我,摇头。
我说:“那儿有个舍利塔,里头保存着这个国家最珍贵的东西,你猜是什么?”
她说:“我哪里知道。不然是什么大菩萨?黄金雕像?”
我摇头,“是佛祖释迦牟尼的一颗犬齿。”
她笑起来了。
前后一起排队的香客都在互相欢快地聊着,也都没在意我俩说什么,这时似乎都瞟了瞟我们,但又转过头。
“你去过吗?”她晃晃我的手,“说得跟真的一样?”
我点点头。
到华信的子公司工作后,2003年夏天,我去过一回。那年闹非典,国内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人心惶惶。而我也正处于努力自我调适的过程,听了郭可扬的建议——他陪客户去过——去了这个曾经以香料,后又以锡兰红茶闻名于世的国家。
但说实话,去之前,我对这个国家、对那个舍利塔,基本上一无所知,正如我对自己命运和将来的了解程度。
人所不知的东西,太多了。这很可能就是大家愿意到庙里来的主要原因吧。
一步一捱进了宫,我们排队买香,预备每个庙里烧三支。
她说:“我小时候来过,从没这么挤。”
“说明现在的人比过去欲望多了,所以来的就多了。”
她马上问我:“那你现在的欲望是什么?你指望菩萨保佑你什么?”
我说:“我不带目的,就是诚心诚意来拜。”
她故意很不相信的样子,看了我好一会,“唉,看在我这么辛苦陪你来的份上,你就诚实一点嘛。”
我说:“我啊,就是盼望哪天买彩票中个特等奖。怎么样,俗了吧?”
她凑到我耳边,低声说:“人家都和你那个了,还不能赶紧对我坦诚相待一点儿?”
我抓过她的手,在一片烟雾缭绕和嗡嗡人语声中说:“菩萨很灵的,早料到我来求什么,让我提早美梦成真了。所以今天我只是来还愿的。”
她的脸刷地红了,“去!”
烧完香,我俩手扣手,被人流裹挟,从雍和宫退出。她的手指时不时在我手心里画个圈,弄得我心里痒痒的。
她附到我耳边低声说了句话,我故意道:“什么?”
她一甩手,“你就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