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噩耗
许自强叫了她一声,从后面追过来,站到她面前,悄悄地瞄了她两眼,温和地道,
“花未,身体怎么样?这些日子有些忙,也没有去看你。”
花未嘴角牵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
“我很好,我……正要找你,我想回笔架山去,我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
许自强一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马上掩饰地笑了笑,
“好啊,等我和团里其它干部商量一下,派人送你回去。外面风大,你的身体刚刚好,还是回去吧。”
花未听许自强答应送她回去,心头一喜,脸上微微地笑起一个梨涡,眼前似看到可爱的山宝向自己扑来。
许自强看到花未的笑,心头蓦地一揪,这笑容何其熟悉何其亲切,想当初,他天天到书馆去听书,总喜欢坐在最前面,就是因为在那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花未甜美的笑容。
三年过去了,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太多的伤痛,可花未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像往常一样,一直甜浸到他的心底。
许自强迅速背转身去,不忍再看,花未这些年已由一个小女孩变为一个威震四方的寨主,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可孩子的父亲是谁?是谁在这三年中拥有了他日夜牵挂的花未?
许自强心中一阵烦躁,胸膛有一股发泄不出的闷气,他摇了摇头,又一次强行地压抑下去。他必须冷静地面对现实,重新划定关系,眼前人是聚龙山的寨主,和他的花未已毫无关系。
许自强坚定脚步向跑来的白露走去,接过白露顺手递过来的两枚鸡蛋。
白露仰头看向花未离去的背影,漂亮的眉睫稍稍一耸,又看一眼走过去的许自强,心头莫名地升起一股不安。
白露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当她看到许自强与花未再次站到一起时,她的心咚地一声提了起来,心情变得莫名地紧张。
这些年,许自强已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那般地牢固、深遂,她拔不出来,每当意识到许自强就要离开她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化掉一般,融进空气、山川,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到白露的存在。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是和许自强连在一起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要离开他!
白露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再次看向花未缓缓走开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花未虽然已另有他人,并且有了一个孩子,可是,她总有一种浓浓的不安,觉得这二人之间有着一种扯不开断不掉的相联,是什么?她说不清楚,正因为说不清楚,所以她恐惧忧烦。
白露推开花未的房门,花未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在做着离开的准备。花未回头看一眼白露,没有说话,继续收拾手头的东西。
白露站在花未的身后欲言又止,她不晓得是不是应把实情告诉花未。
“花寨主,你这是要走么?”
花未点点头,
“刚才许团长答应送我回去,我把房间收拾一下,这些日子,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白露低头看着脚尖,最后终于抬起头道,
“花寨主,你还是先在这里住着吧,笔架山已经……”白露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接下来的事实对花未可能太过残忍,她欲言又止。
花未神色一怔,蓦然转过头盯着白露,
“笔架山怎么了?”神色中带着惊骇。
白露一狠心,
“你们离开笔架山去凤陵以后,渡边就派人围剿笔架山,笔架山全军覆没,你的儿子山宝被鬼子抓……抓去了。”
花未身子一歪,向旁边倒去,白露上前一步托住花未滑倒的身躯,大喊,
“花寨主!花寨主!”花未紧闭双眸不语,吓得白露向外面大叫,
“快来人啊,花寨主晕过去了!”
门外路过的人听到喊声,急忙冲进房屋,帮着白露把花未抬到土炕上。
许自强也闻讯赶来,看着昏迷不醒的花未,焦急万分,扭头问白露,
“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告诉她什么了?”
白露愧疚地低下头,
“我看花寨主要走,不得不告诉她真相。”
“你乱弹琴!”许自强暴怒。
许自强俯身上炕,抱起花未急声呼唤。白露受了许自强的训斥,眼中含泪,看着许自强焦灼的样子,她心如刀绞。
白露抹了一把眼泪向外跑去。
许自强一直守卫在花未的身旁,一直到夜晚花未才缓缓醒来,瞪着眼睛看着房梁久久不动,许自强心痛地轻唤,
“花未,你喝些水吧,不要着急,我会想方设法救孩子出来。”
花未声音暗沉,
“山宝被抓走几日了?”
“大概也有十几天了吧。”许自强答。
“十几天!”花未腾地从炕上翘起身,扑向许自强,揪住他的衣襟,大声哭道,
“十几天你都没想到去救他,那么小的孩子,落到残忍的鬼子手里,你知道他是不是还能活到现在?他不光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儿子呀,你怎么忍心不去救他?哇哇……”
悲痛欲绝的花未放声大哭。
许自强惊闻山宝是他的儿子,抱住花未的肩膀,急问道,
“你说什么?山宝是我的儿子?你……你怀孕了?”
脆弱异常的花未哭着点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我怕是早就死了,我有多大的本事可以让你那般的伤害我,我还能好好地活在世上?你这个负心忘义的东西呀……”说着拼命用拳头砸着许自强的胸膛。
许自强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把花未紧紧抱在怀中,喃喃道,
“花未,我的好花未,我就知道你还是我的花未。”泪水夺眶而出。
花未俯在许自强的胸前,悲声更甚,
“你为什么要那般地对待我?我千辛万苦地从土匪窝逃出来,你却嫌我坏了你的名声,不肯认我,我差点就死了,你怎么这样绝情!哇哇……”
许自强把下颌顶在花未浓密的发间,哭道,
“你当时没看到那两个黑衣人吗?那是国统局派来的人,他们说我当了汉奸,要来处诀我,我是怕连累你呀,我是故意把你气走的,你怎么就不明白?还要去死,呜呜……”
花未把头紧紧扎在许自强的怀里,哭声不断,
“我看不出来,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只知道你当时好绝情好绝情,我恨透你了。”说着又用拳头砸着许自强的肩头。
许自强扳起花未,盯着花未布满泪痕的脸庞,
“花未,你怎么又当了聚龙山的寨主?”
花未抽抽噎噎地道,
“我开枪打死了聚龙山的寨主焦险峰,而焦险峰恰恰是谋害前任寨主的人,前任寨主在床板下留有遗言,说有能杀死焦险峰者立为下任寨主,我就是这样当上的聚龙山寨主。”
许自强心疼地拍了拍花未的后背,
“我知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这些年难为你了,一个人生孩子,一个人带,又带着这一抹深深的伤心。”说着又把花未揽至胸前。
花未闭起眼睛,强行忍住不断抽搐的双肩,
“我生孩子的时候你就在屋外,我看见你了,你为什么不进来?”
许自强一怔,也许是心灵的感应,他马上想到了沙坡峪,忙道,
“一定是沙坡峪,一定是,我听到了你的叫声,当时我犹犹豫豫的,那孩子的哭声直牵着我的心,我感应到了,我真的感应到了。”说着搂紧哭泣的花未。
花未抬起身,向许自强痛苦地摇着头,
“你为什么不去救他,那么小的孩子落在鬼子的手里,他一定活不成的。”
许自强焦急地道,
“我派人去探过,人都押在鬼子司令部里,防守严密,可我一直在想办法。”
花未掉下两串泪珠,
“你这个笨蛋,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再等孩子就没命了,你还不把消息告诉我,瞒了我这么久,你这个混蛋。”
许自强看着花未的悲痛欲绝,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战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团长,不好了,白政委不见了,这有她的一封信。”说着把一封信递到许自强的面前。
许自强一惊,忙接过信来看,只见上面用绢秀的小字写着,
“许团长,对不起,我不该把消息这么早地告诉花寨主,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去凤曦城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把孩子救出来。白露。
许自强气得揉起信纸,
“乱弹琴!这可怎么好?”
花未接过信纸展开来看,看罢难过地转了一下头,
“这个白露真是草率,她一个人怎么救山宝。”
许自强背站着身,气得胸脯起伏。
花未支起自己的身体,下了地,道,
“白露一个人进城会出危险的,我要马上去找她,也要看看凤曦城的情况。”
许自强转过身来,看着花未坚定的神情,知道此时再拦阻她也是无济于事,只得点点头,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带上几个人,到时见机行事。”
花未望着窗外,眼睛眯了起来,缩小的瞳孔射出冷芒一样的光,沉声道,
“和小鬼子的较量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