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圈套
花未瞄他一眼,神情严肃,谁都看得出来,她此时已到了生死关头,
“把这两车石头送往仙人洞一带,那里是许自强四一七团的防区,现在咱们又得请八路军帮忙了,把鬼子引到那里,许自强看见了,他愿意打就打,不愿意打就撤,不要说我花未又占他八路军的便宜。”
王兴山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多少明白一些花未的用心,嘴角微微一笑,
“那许团长一定乐得效劳,这是到嘴的肥肉啊。”
花未点点头,
“凤曦城的鬼子不足一千人,引去的可能只是一部分,许自强的四一七团少说现在也发展到两千人了吧?实际上他率领的是两个团的兵力。”
王兴山笑而不语。
花未续道,
“两车石头可引去鬼子的注意力,凤陵那里可能就宽松得多,咱们再寻机救助。”
王兴山抱拳尊命,眼中露出喜悦。
花未把桐花、小东西留在山中据守,带领聚龙山大批人马下了笔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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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陵镇内积雪开始融化,在日光的照射下,家家房檐流下细细的水线。路面上被雪水一冲,变得有些泥泞,几只芦花鸡一探一探地寻找着雪地里的碎石屑。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凤陵镇中,家家房门大开,见不到半个人影。
凤陵镇的东隅,有一片低洼的湿地,雨水雪水都往这个低洼处流,地面潮湿阴晦。此时的低洼处站满了密密码码的凤陵镇百姓,用绳索像是栓蚂蚱一样紧紧相连。
稀稀疏疏的几个鬼子端着三八大盖,在洼地的岸上耀武扬威地转悠着。几十个伪军站在洼地的边缘,神情都有些紧张。
天近正午,一个小队长模样的鬼子看了看表,命令伪军从坑里拽出十个百姓,并排站在坑边上,后面架着一挺机枪,小队长高高扬起手,用日语喊着预备。眼看着十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要被鬼子夺去。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声枪响,后面的鬼子机枪手应声而倒,紧接着从隐避的房顶树梢伸出数十杆黑黝黝的枪口,向坑边的鬼子伪军展开有节律的扫射。
花未带来的聚龙山人马及时地出现在凤陵镇,阻止了一场鬼子惨无人道的屠杀。
鬼子伪军听到枪声,机灵的马上趴到地上,趁机逃走,转瞬间死的死逃的逃,一个都没剩。
花未见敌人都被消灭了,领人迅速跳到坑中去解救凤陵的百姓,这时人群里的孩子妇女才敢发出悲嚎的哭声。
凤陵百姓陆续被送回家,花未吐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让鬼子伤到人,不然她花未又会背负起沉沉的负疚。
花未仰头看看天,突然想到自己的家,虽然那里已没有人居住,但花未对那里还是有着深深的依恋,必定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王兴山跑过来,关切地问花未怎么样,花未大病初愈还没有几天,就又领人来到这里,出发时王兴山要她留在山寨,可花未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同来。
花未轻摇了一下头,掩去脸上的疲惫之色,笑道,
“我很好,我想回家去看看……”花未话音未落,忽见一个山丁从后面急匆匆地赶来,一脸惶急,
“寨主,不好了!我们被鬼子围了,凤陵镇被鬼子包围了!”
花未大惊,惊凌凌地看向报信的山丁,
“你说什么?凤陵镇被鬼子围了?”
山丁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镇口站岗的弟兄报来的,鬼子小队撤出后,就来了大批鬼子伪军,把镇子给围了,看样子很快就会杀进来!”
花未一咬嘴唇,知道自己中计了,向王兴山命令道,
“命弟兄们先守住路口,不要让鬼子进来,寻机撤退。”
王兴山领命而去。
一切都不像花未想得那么简单,鬼子这次是经过周密安排的,凤陵镇已成为一块死地,哪怕是一只老鼠也休想从这里逃出去。
午后,鬼子开始了向凤陵镇的大规模进攻,镇口守卫的山丁很快在敌人的重火力下倒地,花未组织人马以房屋断墙为掩体向来犯的鬼子还击,寻找着突破口。
密密鸦邪的鬼子好像是从天而降般,渐渐缩小包围圈,把花未的人马逼入镇东的狭小地带。
花未看着攻势极猛的敌人,还有身边不断倒下的山丁,她心痛如绞,没想到自己百密一疏,竟然中了鬼子的圈套,把大批聚龙山人马困在这里。
太阳快落山时,聚龙山人马已损失过半,花未悲叹一声,坐在一块圆石上,久久不动,心中盘算着应急之策。王兴山提着枪跑过来,焦急地对花未道,
“寨主,我让何岔子他们在前面顶住,我带你从西口撤退吧!”
花未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怎能把弟兄们扔在这里独自走?这都是我想的不周全,才有今日之败。”
王兴山急得眼冒星星,上前一步,
“寨主,这都什么时候了,快走吧,再不走就出不去了,他们顶不了多长时间的。”
花未缓缓站起身,听着前面激烈的枪炮声,
“六爷,现在四处被围,哪里那么容易杀出去?你现在听我的,让弟兄们不要打了,统统撤入我家老宅。”
王兴山一怔,不知花未让队伍撤到那里做什么,花未口气坚定,
“快去吧,我自有办法,不要再耽搁了,再耽搁弟兄们就打光了。”
王兴山只得领命而去,王兴山到了前面,往鬼子阵地前扔了两颗手榴弹,趁着爆炸的烟雾,让守在这里的弟兄全部向花未家老宅撤去。
渡边站在高处,手拿望远镜向这边观看,脸上溢出得意的笑容,他初来乍到竟然把聚龙山匪徒们一网打尽,实是值得让他骄傲的事情。
渡边戴着白手套的手在空中一挥,像是一道白色的幽灵划过过天际,鬼子的又一轮进攻开始了,听着聚龙山渐渐稀落的枪声,知道他们的弹药已所剩无几。
一个小鬼子跑来报告,说聚龙山的匪徒们全部撤进一所宅院,请渡边的示下,要不要继续进攻。
渡边眯觑了一下眼睛,走下高坡,剩下的战事实在是不足为虑了,黑黢黢的面皮上露出一丝阴狡而得意的笑,他没想到一向很懂得打仗的聚龙山匪们,为什么把自己退进那样的一块死地?命令包围那所宅院,一定要活捉花未。
枪炮声渐渐沉寂下来,渡边带人来到老宅高高的门楼前,仰头向上望去,心头一惊。只见门楼上坐着一女,齐齐的刘海儿压在眉间,干净利落的圆形发髻梳于脑后,鬓旁的发丝不时随风拂向脸庞,身上披了一件黑丝绒的斗篷,更衬出花颜如雪。
身前的桌上摆着一架瑶琴,轻柔的手指拂向琴弦,发现悦耳的叮咚之声。此情此景突然出现在炮火横飞的战场,实是一件奇事。
花未抬头看向门楼下的渡边,展颜一笑,一边手抚琴弦,一边缓缓而言,
“渡边先生,如果你精通中国文化,此情此景是不是似曾相识?”
渡边用手摸了一把唇上的黑胡,脸上阴阴地一笑,
“你就是我军下令追捕了两年的花寨主了?久仰久仰,花寨主不但智慧超人,更是容颜出众,可谓是燕京大地的一个传奇,很好,我虽然很尊崇中国的古典文化,但知之甚少,可是三国演义里的空城计却是读过多遍,那是我们日本帝国军事学校必读的一本文学经典。”
花未轻颜一笑,
“看来渡边先生也算是一个中国通了,你的大军来得很突然,把我活生生地围在这里,这是渡边先生早就谋划好的吧?”
渡边得意地一笑,
“花寨主用两车石头引走我的一部分注意力,但我知道花寨主的主要目的还是凤陵镇的百姓,因一个人的本性不是很容易改变的,我只好在这里恭候大驾。”
花未冷冷地一哼,
“看来你比松田先生聪明得多呀,没有瞒得过你,不过我很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押送走的全是石头?”
渡边背着手在原地走了两步,神秘地道,
“就因为我从来都不敢小看花寨主,呵呵……”
花未的琴弦崩地一声发出高音,随即又转入平缓,
“渡边先生,你既然知道你面前摆着一座空城,你为何迟迟不进来?我聚龙山余部可都在里面。”
渡边嘿嘿一阵冷笑,
“我知道花寨主聪明绝顶,突然摆出一个空城计,我怎能不小心从事?在我没弄明白花寨主真正的用心的时候,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花未鄙夷地一扁红唇,
“渡边先生也有害怕的时候,那好,你就在下面听琴吧,花未的琴声可也有惊龙引凤之功。”
这时渡边身旁的一个伪军突然叫道,
“太君,她在拖延时间,她家很可能有地道。”
渡边一惊,挥起指挥刀,大骂一声,“八嘎!”,命令部队冲进老宅。
花未冷眼看着日伪军如蝗虫一样奔进老宅,在各个房间中疯狂地搜寻,唇边露出一丝戏谑的笑。亏他们竟然想出我家有地道,唉,如果真有一个地道该有多好,那我聚龙山的余部岂不是安全撤退了?
渡边得到报告,院子里的大小房间角落统统搜过,不见聚龙山人马的踪影,渡边气得大叫,怒目看向门楼上的花未。他把指挥刀挂在腰际,一步步向花未家的门楼走去。门楼虽然已被重兵包围,但没有渡边的命令,没有一个人敢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