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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皮儿被日本的卡车送回松田司令部,松田看着三皮儿的惨样,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三皮儿睁开一只眼看着松田,有气无力地怨道,
“太君啊,都是您性子急呀,三皮儿差点没回来呀!”
松田本想借助三皮儿给聚龙山和游击队一顿双击,没想到落得个车毁人亡,他脸上闪着青气,牛蛋一样的眼睛瞪着三皮儿,
“你的计划大大滴失败!”
三皮儿发出一声哭腔,辩道,
“太君呀,您那两辆卡车在后面一跟,聚龙山的人能不发现吗?他们个个可都是飞檐走壁的活阎王啊,生生地杀了车上的太君,逼着我开车,最后还逼着我开车撞山呀,三皮儿这是命大,才从车上跳出来,我的天呀,差点儿就再也回不来了,呜呜……”三皮儿撇撇嘴,索性大哭起来。
松田粗暴地一挥手,制止了三皮儿的狼嚎,气得胸脯子起伏不定。
三皮儿仰头看看窗外,算计着时间,花寨主此时一定把药品送到了,我三皮儿转了这么一大圈儿,终还是转了回来,唉!在聚龙山上当土匪也不是不好,好吃好喝的,就是啥呀,妈的没女人,好容易来了个桐花,可那女人能算是女人吗?一天到晚舞刀弄棒的,她就是让我碰,我敢吗?不过桐花那丫头的确是招人希罕呀,花寨主要是能把桐花许给我,那我肯定就死心塌地跟着聚龙山了,嘿嘿……
三皮儿望着窗外不住惋惜地嘬着嘴唇,桐花那根黑亮的大辫子便在眼前晃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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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带人不敢走大路,只在青纱帐中穿行,一点点向春菱靠近。
花未的脚步渐渐踉跄起来,额角豆大的汗珠顺腮流淌。这几人的注意力都在防范鬼子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花未的变化,直到花未倒地。
桐花惊叫一声,
“大当家的!你怎么了?”
花未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手捂着肚腹,艰难地说道,
“我……怕是要生了……”
“啊?这怎么可能,还不到日子呀!”桐花惊呼。
王兴山听到花未的惊叫,忙奔过来问怎么回事,桐花带着哭腔道,
“大当家的说她要生了,这……可怎么好,荒郊野外的哪里找接生婆?”
王兴山把匣子枪插进腰间,俯身抱住花未,急道,
“大当家的这是早产了,前面有个村子,先到那里再说!”
王兴山抱起花未,向何岔子吩咐道,
“你带人继续赶往春菱渡,把药品交给来接应的八路,然后直接回聚龙山,小心不要让鬼子发现,桐花和小东西随我一起到前面的村子,听到了吗?”
何岔子看一眼痛不欲生的花未,急忙点了点头,关心地问花未怎么样了。花未咬着牙摇了摇头,让何岔子小心从事,药品的事只能交给他了。
王兴山抱着花未与何岔子等人分道而行,赶奔前面的村落,后面急急地跟着桐花与小东西。
王兴山抱着花未赶到前面的村子后,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个村落早已荒无人烟,看着被焚烧过的残垣断壁,知道又是鬼子做的孽。
在这里怕是连口水都找不到的,如何让花未在这里生产?王兴山一时间急得眼冒金星。村子的外围是柳河,此时正值雨季,河水猛涨,这条河向东汇入春菱江,也算是春菱江的一个分支。
正在王兴山焦头烂额之际,河面上突然驶来一条小船,船上的渔夫赤着脚,不时喊两声沙哑的号子。
小东西看到船兴奋地大喊,
“六爷!快看,那里有一条船。”
王兴山看到船也是大喜,忙命小东西和桐花前去招呼。小东西和桐花跑到河岸,向小船摇头大喊,说这里有病人,请他渡一渡,找一处有人家的村落。
小船上的渔夫听到呼声,把小船划过来,打量着岸边这几个人,看到花未的肚子后,惊讶地道,
“这位大嫂是要生了吧?这荒无人烟的可怎么好?”
王兴山忙求他找一处有人家的地方,好让孕妇生产,渔夫望望远方,促眉道,
“离这里最近的是赵庄,可那里有鬼子,你们过去可是凶多吉少,过了春菱是沙坡峪,我就是沙坡峪的,你们若不嫌弃,就随我到沙坡峪吧。”
王兴山点头言谢,抱着花未跳上小船,桐花和小东西也跟着跳上船去。渔夫撑起竹篙,小船缓缓向河东飘去。
花未痛得脸色煞白,豆大的汗滴顺腮流淌,王兴山不住地督促渔夫快些。渔夫回首看到花未的痛苦模样,也加快了撑篙的动作,河风拂来,渔夫顺势升起破旧的风帆,小船借着风力瞬时像是长了翅膀,顺河而下。
小船到了沙坡峪,太阳已经落山,渔夫招呼着王兴山等人下了船,急急忙忙地到了一处人家,渔夫向院里喊道,
“八斤大娘,我给您带客人来了!”渔夫说着话,推开半掩的院门,带着王兴山等人走进院落。这是一座有着四间草房的院子,院里种着两棵桃树,院墙根有鸡栏,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
里面的人听到喊声,出来一个五十左右岁的妇人,腰里系着蓝色挂补丁的围裙,手里端着一个萝,头上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圆髻,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一看就是一个常年劳动,饱经风霜的人。
她看到渔夫及其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顺子,这是怎么了?”
渔夫急道,
“八斤大娘,这个大嫂要生了,我家里没人,就把她们带到这儿,他们是过路的。”
八斤大娘哦了一声,忙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屋吧,我这就去烧水。”
王兴山感激地道,
“大娘,谢谢你哦,真是要把我急死了。”
顺子在后面又道,
“八斤大娘,还得请接生婆吧?咱们村里有会接生的吗?”
八斤大娘利落地拎起旁边的一个水桶,道,
“你八斤大娘这辈子生了六个,哪里还用什么接生的?屋里去吧,这年月,还到哪里找接生婆呀!”
王兴山把花未抱到里间屋,他额头的汗不比花未少,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
花未躺到炕上,身子马上蜷了起来,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回头看向王兴山,微弱地道,
“兴山,你们出去等吧,桐花留下就好!”
王兴山不放心地看一眼花未,扭头拽着小东西走出房去。
八斤大娘轻车熟路地做着准备,把生孩子用的一切物品都找了出来,然后守在炕边,问花未疼痛的时间,告诉花未如何呼吸用力等。
王兴山和小东西坐在院里的墙根儿下,打量着这个小院儿,心中奇怪,大娘说她这辈子生了六个,怎么不见大娘其它的家人?难不成都不在家么?
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王兴山从半掩的院门向外望去,看似是有穿军装的人向这边走来,心下一惊,忙拽了小东西藏到柴房中,把腰间的枪握在手里。
穿军装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岁左右,高高瘦瘦的身材,女的二十岁出头,梳着两根小编辫儿,辫梢露在军帽外,两眼奇亮,闪着盈盈的笑意,走在男人的身边一副喜悦幸福的表情。
男人进了院子,向里屋笑着喊道,
“八斤大娘,你又在忙什么呢?晚上队伍就要转移了,特来向您道个别!”
八斤大娘听到喊声,扬着脖子向外看了一眼,应道,
“是许营长啊?哎呀,别进来,我这屋子里有女人生孩子哟!”
许营长与身边的女子停了脚走,诧异地向窗子望了两眼,不晓得大娘家有谁在生孩子。八斤大娘从屋子里出来,嗔怪地道,
“怎么今晚就走了啊?唉,怎么舍得你们走呀,不知这一走就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许营长亲切地握住大娘生满老茧的手,
“大娘,也快呀,我们也舍不得众乡亲啊,跟您提前透个信儿,我们营很可能会被调往聚龙山一带,那里离沙坡峪不是很远,到时可以随时来看望大娘。”
八斤大娘高兴地点点头,
“这就好,能看到你们就比什么都好,不过……”八斤大娘迟疑了一下说道,
“听说聚龙山那一带闹土匪呀,你们到那里驻防可要注意安全啊。”
许营长笑着摇摇头,
“不碍事,聚龙山的土匪可都是打鬼子的,个个都是英雄好汉,是不会和我们八路军为难的,因为八路军也是打鬼子的呀。”
花未听着外面说话,艰难地翘起身从窗子向外张望,这声音怎么听着这样耳熟?花未把头贴在窗子上向外望,当她看清许营长的脸时,惊得“啊!”了一声,
“这……怎么可能?怎会是他?”花未的目光移向许营长旁边的姑娘身上,此时脸上盈满甜笑的姑娘自然地挽住许营长的一只胳膊,娇腻地对八斤大娘说,
“大娘,到时我会天天来看望您的。”
八斤大娘爱怜地拍拍姑娘的手,
“你照顾好许营长就好,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用啊,呵呵……”
眼泪瞬时潆上花未的双睛,这笑容这脸庞这声音何其熟悉,就是再过一万年她也忘不了,这是怎样的一种相遇?我挣扎于生下你的孩子,而你就在窗外与另外一个姑娘亲亲热热,你把花未忘得这样干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