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听得这话忙一叠声地叫着快请进来,钟灵便从老太太怀里抬起头,正好看见姑母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她不禁纳闷,这个时代的女人可以不敬孔孟,却不可能不敬僧道,这姑母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僧人产生愤恨?莫不是自己看错了?她又看了眼姑母,却见她早就指挥着丫鬟仆妇们收拾屋子,抬凳子,扶着老太太坐下了,又问老太太:
“母亲,您看我们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不用,这是一位得道的高僧,能见到他是大机缘…”老太太一脸虔诚地说。
姑太太听了这话便有些不自在地立在了老太太身后,此时早有丫鬟把钟灵扶起,在她身后放了一个大靠枕靠坐在床头,并把床帐放下一半只露出半个身子来。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只听得远远传来小丫头的声音道:
“大师,这边请…”
听到这声音,坐得端端正正的老太太站了起来,一脸恭敬肃穆地望向门口,钟灵也跟着望向门口,等了一会儿,只见从门外转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的光头和尚,一身行脚僧的打扮,身上穿的青布直裰早已洗的泛白,手上却挂着一串乌黑发亮的念珠,进得门来便双手合十对着众人念了一声佛号,声音洪亮,听得钟灵一哆嗦,原因无他,当初钟灵坠下黑洞前听到的声音跟这声音简直是一模一样,使得钟灵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看到他望向自己微微一笑,刚想有点表示,却见那和尚已经转向老太太跟老太太见礼。老太太恭敬地还了礼,分宾主坐下,早有小丫头上了茶,老太太恭敬道:
“承蒙大师援手,使得老身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苦,心下不胜感激。不知大师此来有何见教,但凡老身能做得到的,定然不叫大师空来。”
“施主不必客气,贫僧能及时来救治令孙女,这是令孙女的缘法。只是贫僧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大师但说无妨。”
“那贫僧就直说了。令孙女命格清奇,极有慧根,是个有大造化的人,只是命中注定劫难重重…”
说道这里便打住了话头,端起了茶杯。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大师您可是我们姑娘的救命恩人,既然您看到姑娘的未来,可不能不管啊…”
姑太太从钟太君身后疾步而出,跪在那和尚的面前声音急切地道。和尚念了句佛号,伸手虚扶了一把,姑太太顺从地站了起来,和尚便看着她微笑道:
“贫僧有句话想说与女施主听,如有唐突之处还望施主海涵。”
听了这话,姑太太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犹豫,要不是钟灵从她越众而出时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根本就发现不了。只听得她低声道:
“弟子聆听大师教诲。”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达摩祖师曾说过‘无妄想时,一心既是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既是地狱;终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菩萨观察妄想,不以心生心,故常在佛国。’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望施主能用心体会,阿弥陀佛。”
和尚说完便端起茶杯轻轻地吹起茶来,又慢慢地抿了一口,仿佛对入口的滋味甚为满意,一心吃起了茶来。姑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又强自镇定道:
“谢谢大师教诲,弟子定当谨记在心。”
说完便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到了钟太君的身后。钟太君满心满眼都被和尚说钟灵的话占据了,到也没太在意女儿的举动,只见她低头沉思了半晌,抬起头来对着姑太太耳语了一番,姑太太脸上便有些不甘之色,只是看到老太太一副毫不妥协的神态,只得挥手带着一屋子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退了出去,直到屋门掩好,脚步声远去,老太太才对和尚说道:
“大师是得道高僧,所说必不会有错,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求儿孙大富大贵大造化,只求有生之年能够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听了这话钟灵心下暗自点头,这是个真心疼爱儿孙的。想当初父母如果不是向往富贵而下海经商,只老老实实地上班下班,靠着工资过活,虽然生活会清苦一些,可她的家必不会破裂,她的腿也不会失去,更不会被赵宝珠算计,跌下楼梯,那么现在的她也不会在这里。想到这,她不禁抬眼看向老太太,这样的慈眉善目,这样的忧心忡忡,让她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亲近之心,不再胡思乱想专心地听老太太说话。
“不瞒大师说,我的灵灵一落草的那天我就知道她是个不凡的。”
老太太陷入回忆声音缓慢而低沉。
“灵灵是辰时末生的人,在她出生那天寅时末就有大群大群的鸟儿往我媳妇院子里飞,家里打更的看着害怕报了给我,我也觉得奇怪,便起身去了媳妇的院子,当时天还未大亮,影影绰绰地看到好多的鸟儿停在了树上,围墙上,一只只歪着脑袋也不怕人。这还不算奇怪,更奇怪的是这么多的鸟儿竟然没有一只出声的,当时我还以为是天黑的缘故,随着天越来越亮,那鸟儿走了一批又来一批,除了拍翅膀的声音,再听不到别的声音。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到了辰时,来的鸟儿渐渐少了,却都是五彩缤纷,异常漂亮,它们都悄悄地站在房檐上。有好多鸟儿我活了那么大岁数也就在那次见了那么一遭。”
老太太沉浸在回忆中,和尚早就放下了茶杯低声颂起佛号来,钟灵愣愣地看着老太太,心道这事还真有些邪门,不过是我的一魂四魄来卧底,至于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吗?别是老太太在这忽悠人吧。仿佛是回应钟灵的想法似的,只听得老太太又道:
“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我亲历,谁说我也不会信的。到了辰时末,我的灵灵出生了。随着那一声响亮的啼哭,所有的鸟儿都飞了起来,吱吱喳喳地叫着,感觉就像载歌载舞那般绕着屋子盘旋着,好一会儿才渐渐地飞走了。我知道这是个异象,传出去怕是有祸。好在当时是一大早,而且天大亮后那鸟儿也走了大半,除了那院子里的人,倒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那院子里从上到下的人,我也都下了禁口令,后来更是寻了借口打发了。大师您是高僧,就算我不说,您也未必不知道。灵灵的命是您救下的。”
老太太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跪在了和尚的面前,接着道:
“老身在这里求求大师,能不能改了她的命格,让她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