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身轻力乏,双眼疲惫得睁不开眼睛。
刘太医的诊断:疲劳过度,身子太弱,加上受了重物推击,所以未能保住胎儿。
画业学成之时,便是他们养儿育女之期,这是她与段天翎在新婚时就已经约定好的。这几年东奔西走,流离失所,梁雪便没再想要个孩子。可如今好不容易怀了,竟然是这般的小产。可怜那孩子还没成形,或许在不到两月的胎儿,也仅仅是团血色吧。
轩辕清带着刘太医进入房中时,只见梁霜霜与一名丫头在那儿抹泪、哭泣。
“姐姐,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姐姐……姐姐……”
昏迷中的梁雪喃喃自语:“风大哥……风大哥……”
轩辕清神情凝重:与雪舞情感最近的人便是疾风,她为什么会喊出风大哥几个字。
“妈……妈……”
“姐姐……”霜霜抓住刘太医的手:“太医,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救她。她不能死的,不能死……”
刘太医诊脉之后,从匣子里取出银针,几根针下去,梁雪平静的熟睡过去。
四年的相濡以沐难道还比不过激情燃烧的一夜情吗?
段天翎在宫中,霜霜主仆二人也寻不到,只是托了周金梧去告诉段天翎。
梁雪在昏迷一天一夜之后,终于醒转过来,落日的余辉透过窗棂,穿过窗纱,屋子里点点光辉。
多想一场梦呀,像一场无法醒转的梦。
“姐姐……”霜霜坐在床前,看到梁雪闪动的双眸,一颗悬着的心落地:“姐姐,你别难过,我已经修书给娘了。她接到书信一定会很快赶来京城的……”
梁雪面容憔悴:“不该告诉母亲,她的事那么忙……霜霜,派人把那封信追回来。没事了,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嘴上说没事,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漫无边际的痛苦,但是她不能继续这么痛苦下去,日子总还要过去了,孩子没了,等她养好了身子,以后还会有的。段天翎,如果你现在做出选择,她还愿意给他最后的机会。
可是在她昏迷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出现,就像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
如梅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用了调理身子最好的药材。
轩辕清又派人送了上等药材过来,再三叮嘱如梅,此事不可让梁先生知晓。
“禀夫人,段先生的书信!”
如柳递过一封信。
梁雪拆开细看,眉头紧锁:说什么,错已铸成,他不能辜负了华仪公主,说什么她依旧是他心中唯一的妻子,同意纳华仪公主为妾。他的妻只有一个……
妻子只有一个,但小妾可以很多吗?
梁雪握着信,将它撕得粉碎,自己失败了,败得好惨。她花了四年的时间在一个男人身上,付出了所有的心血,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心痛得滴血,说什么三月二十六将是他与华仪公主的大婚之期。
贫贱的夫妻终究抵不过荣华的诱惑。
“启禀师母,金梧奉老师之命送来礼袍,三月二十六那天,还请师母前往驸马府主持婚礼……”
周金梧站在门外,霜霜一脸怒容,已经十天了,姐夫都没有出现,还在宫里做着他的驸马梦,或许也正在后宫美丽的嫔妃之间。
太过份了,姐姐失去孩子,可他们竟然要成亲。说什么姐姐依旧是他唯一的妻子,要对华仪负责,不能辜负,既然他不能辜负华仪,就应该辜负姐姐吗?
“太过份了!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姐姐,知不知道姐姐差点就没命了,没了孩子,现在又快没有丈夫……”
霜霜泪流满面,冲着周金梧大喊着,从小姐姐就是她的偶像,姐姐的贤德扬名天下,而如今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周金梧颤了一下:他不知道,原来师母已经失去那个孩子了。否则,是不会受公主之命将礼袍送过来的。
“霜霜!”梁雪身上披着厚重的冬袍,缓缓走至门口,面容蜡黄无血色,“金梧,这礼袍究竟是何人送过来的?”
他不敢迎视师母的目光,那双目光有太多的伤心。
“我便知道不会是他,不来看我,也非他本意,一入豪门深似海,他进去就罢了,为什么让我也要套进去。天翎啊……你真是太单纯了,有朝一日待你后悔之日便悔之晚矣。”
“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那个人说话。你都病了十天了,他竟然未来瞧你,连个旁人都不如……”
“好了,别说了。金梧,你可以离开了!”
什么样的道理她不明白,只是四年的夫妻情义,她不甘心就这么付之东流。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
捧着手中的荷塘鸳鸯,当初她是怀中美好的心愿,带着平静的心态绘完这幅画的。这上面没有半点他的印记,与他结婚以来,他们早已经习惯一起作画,几乎所有流传出去的画卷上,都是他们共同的手笔,唯独这幅,只是她一个人的。
有些累了,从书架上选了一本书,捧在手中,静静的看起来。
看到书中说孟母三搬家,小孟子看什么学什么。忆起这四年她与段天翎一直隐于山野,寻找隐士潜心学画,练习书法,一幕幕像刚刚发生的事儿。以前他不是痴情和专情,而是他没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女子。京都不同,这里美女如云,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什么样儿的没有呢。当一个人行走在万花丛中,难免会带些花的馨香。
天翎,我们真的走到了尽头吗?
不,她还要最后再问一问他。
“禀夫人,山长夫人求见!”
山长夫人是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生得富贵端庄。
一直没有抽出时间,虽然已经几度派人给梁雪送来了补品,但她是信佛之人,不去产妇、丧葬人家。
“哟,这是什么画儿?”
快嘴如柳早就在云湘馆里传开了,说是她家的大小姐用一种特殊的颜料画了一幅《荷塘鸳鸯图》,白天的时候那鸳鸯便是在荷叶碧波中畅游,晚上的时候,它们就躲到荷花之下。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单独绘完的画,玉湖居士梁雪君。”梁雪悠悠地说着。
山长夫人今儿就是专来瞧热闹的,身后还跟了两位侍婢,这定是如柳所说的那幅奇妙画了。“听说晚上是另一副样子,能让我开开眼界吗?”
反正天色已经暗了,梁雪令如梅灭了烛火,画便挂在书架。
夜风动画卷,那碧波犹如真的,还在盈盈闪光,白荷下的鸳鸯相依相偎,温情无限。
画得奇,画得妙,恐怕这幅画将是天下最奇妙的画了。
这对夫妻有些奇怪,残画从不外流,总是用火焚之,能留下来的都是珍品、精品,如今这幅《荷塘鸳鸯图》可谓世间的绝品,独此一件。
“夫人,这是怎么画出来的?”
“心里总这么想着,也就画出来了。山长夫人才学过人,帮我瞧瞧,这上面是否还有不满的地方。”
“我的学识哪能与夫人相毗,夫人若是放心,我带回去让山长看看,他见多识广,或许能给夫人一些意见。”
没有段天翎替她把关,梁雪的心里没数,空得很。将画收好,递与山长夫人。
山长夫人抱在怀中,像得了绝世珍宝,别了梁雪,离开了小院。
书房内。
梁雪定定地看着月波图,这样的画实在太单调了,总想再加上什么上去,但又怕自己的画技不过关,毁了这难得一见的桃花鲜纸,握笔的手久久未能落定。或许段天翎应该知道在这上面加些什么,想到段天翎,想到过往、现在还有充满孤寂与无奈的将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夺眶而出。泪水滴落在画卷上,染透了画卷,像湖波中的涟漪。
天翎,我们真的走到了尽头,就让这幅见证我们的相恋,也见证我们的分手吧。
思忖良久,梁雪令如梅将此画收好。
坐在桌前,开始练习起书法丹青,或许只有这漫漫的寂静之夜才是属于自己的。虽然确定了分手,可是她还是想留些什么。顿时之间,脑海中略过“寓意画”站在桌前,沉思之后又一阵龙飞凤舞。
“夫人,燕窝粥来了。”
看着碗中那血一样鲜艳的燕窝,这可是天朝最好的燕窝了,难道山长夫人待她这么好。今儿她来的时候,梁雪便已经注意到了:山长夫人特别喜欢那幅画。
“这是山长夫人送来的?”
如梅沉默:康王爷特意交待,如果夫人问起来,不能说是康王府送来的。“是。”
梁雪吃了几口:“如梅,你去告诉山长,就说那幅《荷塘鸳鸯图》就送与他们夫妻,算是这些日子来,他们夫妇对我照料的谢意。”如果再晚去,明儿早上说不准山长夫人就送回来了,“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吧。另外,托山长夫人明儿去丽人坊帮我订做一身礼袍,三月二十二五日前必须做好。”
“是夫人!”
如梅得了吩咐,拿了画上的款式,急急地出了小院。
轩辕清忆起昏迷中的梁雪,总是唤着风大哥,时而又唤妈等等。满脑子的疑惑不解,从江南传来消息,梁雪君又名梁雪,乃是江南扬州梁记绸缎庄东家梁夫人的亲生女儿,其余两女冰冰、霜霜都是梁夫人收养的义女。梁雪祖籍南理国玉湖居,也曾在苗疆居住,也就是说,梁雪母女都系南理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