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武三十一年,二月。
作为新朝的京城,有着六朝古都之称的应天府已经大异于往。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穿城而过足有四十余里!城里大街数十,小巷更达数百,皆是车水马龙,金粉楼宴。
城里一道河,东水关到西水关,足有十里,便是令无数男子心驰神往的秦淮河。水满时,两边河房里住家的女子,穿着轻纱薄丝,头上簪了茉莉花,一齐卷起湘帘,凭栏静听。
城里城外,琳宫梵宇,碧瓦朱甍,在六朝时,是四百八十寺,到如今,何止四千八百寺!大街小巷合共起来,酒楼不少于六七百座,茶社更是一千有余。不论人们走到哪一个僻巷里,总有一处地方悬着灯笼买茶,插着时鲜花朵,烹着上好的雨水。
“前面的马车从何而来,近日京中戒严,请下来检查。”一位横刀怒目,穿着军官铠甲的中年男子拦下了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
车帘掀起,一位青衣长衫年的轻男子走下了马车。此人的身型有些单薄,面容也称不上英俊,只是那一双深邃而又迷人的桃花眼却令人印象深刻。
虽已临近立春,但北风依旧寒冷,云青河裹了裹了胸口的衣襟,从腰间掏出了一块上了年头的木牌,上前拱手作揖:“大人,在下来自四川茂州,此行是要前去太医院。”
军官瞧了瞧手中的木牌,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傲慢之色,将木牌还给云青河后,让开了身子,说道:“进去吧。”
云青河儒雅的点了点头,从车厢中拿出了一个棕色的包袱,转身对马夫说道:“张大哥,一路上麻烦你了,进城的路便由我自己来走,正好我想见识一下京师的繁华。”言罢,便从包袱中掏出银两给马夫。
马夫接过云青河给的银两,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答道:“多谢云公子,那小的这便走了。”
拜别车夫,云青河凝望城门上方的“应天府”三字,略微有些泛白的嘴角微微上扬。
“京师,我回来了!”
……
云青河虽然生于应天,但自小便迁居到了四川,对于京中的模样早已忘了个干净。
吃过肘子板鸭醉白鱼,游过市集古寺九龙桥,云青河此刻正惬意的坐在京城有名的福满楼中,他的桌前煨着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还摆着鹅油酥、软香糕等地道的小吃。
秦淮无语话斜阳,家家临水映红妆……
落日西下,波光粼粼的秦淮河被染成了一抹嫣红,挑着双担的小贩们正赶着回家,临街的酒楼客栈也开始燃起了灯笼。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仅过一天,云青河似乎喜欢上了这种诗情惬意般的江南生活,可当他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便开始阵阵头痛:“也不知那沈家小姐长什么模样……”
忽然,楼下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坐在二楼的云青河扶杆望去,只见一群行人正围着一个倒地抽搐的男子。
他立刻下到了一楼,命一路人抓住了男子抽搐的双手,观其眼舌,把其心脉,握其四肢,随后问一泣妇:“他最近可是心有不顺,食无进时?”
泣妇轻拭眼泪,答曰:“公子所言正是。”
云青河松开了搭载男子脉门上的右手,皱眉道:“七情内伤,饮食失节,禀赋不足,致痰气郁结,使脏气不平,阴阳失调,闭塞心窍,神机逆乱,是为癫疾也。”
此二人本是农作小民,哪听得懂云青河所言,直以为丈夫患了重病,妇人扑通跪了下来,泣声更甚,央求道:“望公子救我家相公。”
云青河连忙扶起女子,宽慰道:“大姐莫急,此病在下可医。”
言罢,便命小二取来一火盆,随后他从包裹中取出一黑色长形布包,就地一滚,竟是一排满满当当的大小银针!
“脱了他的上衣。”
当下天气甚寒,妇女虽是不忍,但也只能遵云青河之言,扒夫之衣。
云青河四指夹针,以火烤之,喃喃道:“癫属阴,多淤痰废气结于胸间,需以火针刺百会、印堂、中脘、内关、神门、三阴交……”
下针不到片刻,男子逐渐恢复神智。了解了缘由后,夫妻二人同行大礼,以示感谢。
云青河摆了摆手,轻道:“此病尚未完全根治,二位请随我入内,在下写一副药方,连续服用半月后便可彻底痊愈。”
待云青河离去,围观之众爆发出了一阵悦耳的掌声。
“这个手法,莫非是他……”
说话之人位于福满楼对面的酒楼中,她身披白雪貂裘,头戴翠玉金钗,脚踏碧波云鞋,赫然一权贵。
五指如白玉轻搭木栏,青丝若杨柳随风飘摇,一双乌黑亮丽的眸子间闪烁着一股英气,她嘴角含着微笑,静静地看着云青河离去的背影。
……
太阳落幕,皓月升起,夜晚的秦淮河比起白日还要美上三分,只可惜此情此景云青河却是无福消受。
仍旧沉醉在江南风景中的云青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太医院前,敲门不到片刻,便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前来应门。
管家见云青河有些眼生,穿着也并非像朱门中人,但在这卧虎藏龙的京师之中他不敢大意,恭敬道:“不知公子夜里造访,所为何事?”
云青河拱手作揖,将老旧的木牌递了过去,微笑道:“在下云青河,想要拜见院使大人。”
王管家接过木牌一看,顿时脸上一喜,连忙将云青河请了进去:“云公子,请进。”
月色当头,院中少有人迹,穿过大院偏门,王管家提着灯笼将云青河带到了内院深处,眼前的这栋房屋显然要比周围的大上一圈,门前的空地中还有木架盛着上下三层簸箕,其中装了一些寻常需要晾晒的药物。
“请公子稍候,容小人通报一声。”
王管家迈着碎步走上屋前的台阶,将脸贴向了闪烁出朦胧火光的大门,轻声唤道:“院使大人,云公子来了。”
“哦?青河来了?”
房中传出了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随着一些瓶罐的碰撞声,这扇不同寻常的精致木门被人用力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