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正在打瞌睡。
自从脚踝上系了九转梵音铃后,已少有失神,但要做些分心神的事情,还是很容易就会困乏。
她半卧在床边打盹,似睡非睡意识朦胧之间,看着常遇春手执书卷坐在窗畔的侧影,常欢禁不住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儿时的自己趴在床上玩耍,左边是读书的父亲,右边是做针线活的母亲,明媚的阳光还不及三人脸上笑容来得灿烂,身上心里俱都是暖洋洋的。
光线转暗,一簇橘黄的灯光取而代之。窗边的身影站起身走向她,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轻轻响在耳畔:“醒了么?”仿佛刻意诱惑她一般,常遇春呼出的气息带着温热的缠绵扫过她的耳畔。
常欢轻叹一声,勾起唇角道:“不,我没醒。”
低低的笑声响起,常欢甚至可以想象,此时若是贴在他胸前,脸颊上会是怎样一番酥麻的震动。
“再不起,我要亲你喽。”
来吧!亲我吧!
常欢很想要这样大声的说出口,只是她还来不及思考要不要矜持,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继而船身猛的一荡。常遇春的双臂飞快护住妻子的身子,只在手臂上方露出常欢惊疑的双眼。
“怎么了?”
冬日的余晖早已褪尽,此时窗外一片漆黑,隐约能够听到远处有人呼喊的声音。常遇春凝神听了一下,继而稳住常欢的身子,说道:“你等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不知为何,那双手臂离开身边的那一瞬,常欢的心底突然腾起一股浓重的恐惧。丝质的衣料流沙一般滑过她的手背,常欢堪堪在最后一刻揪住常遇春的衣袖,心中略安定了一些。
“会不会有危险?还是让下人们去看看就好。”
常欢的眼神让常遇春一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妻子的手,说:“常渊的声音在那边,我去去就回。”
对亲人的担心冲淡了方才乍然浮现的不安,常欢的心思很快转到常渊身上,“那你快去,到底是什么事?”
“听不大真切,似乎是船出了问题。我叫不垢她们来陪你。”
常欢点点头,待常遇春出门后走到窗边往外看去。今日注定是个无星之夜,就连河两岸也是漆黑一片无人居住,只有河面上浮动点点船灯。不远的前方有艘船上似乎腾起了片片火焰,但整个船队的行进速度并未减慢,而且那火焰又不像是无法控制的模样,常欢稍微放心了一些。
门扉轻响,转头一看,小琴正站在门口,笑容艳艳的唤道:“常欢、常夫人。”
常欢的神色一怔,小琴语调全然不似早些时候的纯真无邪,她眼底盘踞的那抹深沉妖异的黑暗让常欢不由得神色一凛。
且说常遇春出门一时间并未寻到不垢,只见不生一个人默默的整理东西,便叫她去房中寻常欢,自己则向出事的船只奔去。
与常遇春外表相差甚远,常门的功夫主实用,并没有什么花哨的身法。脚尖连点坐着小船前去救火的人的肩膀,常遇春几个踪跃直接落在穿上。有些江湖人第一次见到金陵公子的身法,都不免有些微微的失望,待在火光微闪之间瞧到他的侧脸,那点子失望马上就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再丑的身法用在金陵公子身上也是飘飘若仙啊……
常遇春双脚甫一落地,便有人迎了上来。这艘虽是常门的船,但太湖帮的岳重山却早已赶来帮忙,一见常遇春,便拱手道:“常兄,岳某逾矩了。”
“言重了,还要多谢岳兄帮忙。如今事态如何?”常遇春一面忙着在人群中寻找常渊的影子,一面与岳重山往一旁走去。火势已经被控制住,看样子并不会造成什么危险。只是最初的那一声巨响……
“现下应该是没事了,只是常兄,那衡水帮的乐帮主究竟是什么来头?”
“此话怎讲?”
想到这里岳重山就有点头疼。带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在船上首重防火,有些船只更是行船几天也不会起火做饭,只吃冷食的。而这衡水帮主却带了几箱子烟火上船。带也就带了,放在货仓好生保管也就是了,偏他把东西放在自己的舱室,如今可好,炸了。幸好出了除了他自己倒是没牵连到旁人,至于船舱……岳重山简略的向常遇春解释了事发的原因,而后静待不语,毕竟这是常门的船。
一到身影自眼前掠过,常遇春赶忙开口叫道:“常渊!”待见到弟弟衣着虽有些狼狈,但形容还算整齐,暗暗松了口气。
“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受伤的人也有大夫在照看,还要多谢岳兄的帮手。”常渊向岳重山点头致意,后者回了一礼。
待到岳重山离开之后,常遇春这才问道:“你不是该在岳家的船上?”
“不是你派丫鬟来说,今儿个不过去了,就在咱自己的船上用饭?”
“……什么时候这衡水帮也算‘自己人’了?”轻哼,这笨小子!
常渊木讷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不,那丫鬟很清楚的说是这艘。”
兄弟俩对视这看到对方眼底渐渐浮起的疑惑,忽而常遇春醍醐灌顶,他想起半年前也曾经发生过相似的事情。
“该死!常欢!”
月白身影在无星之夜中仿若月华般划破黑暗,水面的涟漪荡漾的有些急切,快点!再快点!慈悲的佛祖啊,我所求不多,只愿这一次一定要赶上。
有什么无声的落入水中,只有激起的水花砸在那许愿般的涟漪上,碎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