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突然觉得刚才还很温暖的阳光,为何变得如此阴霾。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影在地上,却看不清楚影子真实的脸庞,就像她猜不透兰蕙内心的想法一样。
也许影子如同人的内心,虽然看上去真实,却始终只能躲在阴暗处,即使夏日再灼眼的阳光,也照射不出它原有的色彩。
桃夭夭盯着地面上的影子看了很久,很久,她觉得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又不知该从哪说起,复杂的心情,纷乱的思绪又能传递给谁呢?
桃夭夭踏上石阶,再没有低头看影子一眼,沿着长廊一直走到尽头。尽头已在眼前,她推开最后一间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有着一股浓浓的药草味,但是并不呛人。走进房间的那一瞬间,桃夭夭一直紧绷在袖口里的双手,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圆桌边上围坐着三个人,两个年轻的女子,一个身穿黄衣,一个身穿青衣。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子,身着一件黑衣。
桃夭夭从那两个年轻女子的脸上转移到中年女子的目光里。她走到中年女子的面前,低声问道:“木堂主,语冰姐姐的身体怎么样了?”
木堂主轻吁一口气,表情平和道:“暂时已无大碍,休养几天应该就会恢复记忆。”
桃夭夭又道:“那……傲月谷所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同样保留在她的记忆里。”
这时,身穿青衣的女子站起来,上前握着桃夭夭的手,道:“夭夭,城主说不能用药来抺去语冰的记忆,如果我们强加用药,可能会让她失去生命。”
桃夭夭心中一颤,紫竹好像话中有话,这弦外之音,又是什么意思?
“紫竹姐,你们说清楚些,这……我不太明白,语冰姐的身体不至于这么虚弱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身着黄衣的女子迟疑道:“语冰现在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月天翔在她体内下了一道情盅,要是我们用药,就算不会失去生命,也有可能会变成痴儿。”
情盅,原来她猜得没错。原先在傲月谷的时候,桃夭夭就想到了,可怎么也没猜到这个变态狂,却给语冰下了道最强,又完全没有解药的盅,
他要的就是让语冰生不如死。他要她时时刻刻记得他,记得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伤害,让她死心踏地,永不能回头。
月天翔这个恶魔般的男人,他怎么可以做得如此彻底,如此的不顾他人之危。这样冷酷又无情的男人,语冰醒来该怎样去面对,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桃夭夭走到床边,慢慢俯下身来,看着熟睡中的语冰,内心里蛮是酸楚和心痛。
有人说,时间可以慢慢抚平心口上的创伤,可是时间如此的漫长,它要慢慢地、慢慢地,需要多久才能停止住,流动中的那滴痛苦的血液。
伤口或许可以抚平,可是你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真的可以溢满心口,不会再在你的心上残留一丝痕迹吗?
慢慢抚平,慢慢忘记,真的需要如此残酷的方式才能走过去?
沉浸在这样复杂思绪里的桃夭夭,根本已经不知该怎样表达这种意境。就连身旁的人连拍了她几下肩膀,她才从思绪中惊醒过来。
桃夭夭喉咙发紧,干涩地问:“肚里的孩子,是不是也不能拿掉?”
紫竹和金蕊两人红着眼睛,同时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的语言,随着一这动作落成,桃夭夭的心忽的沉到海底深渊,眼神也随着海底上下的湖水一样,飘啊飘,沉啊沉,直到沉没了方向……
周围的一切顿时没了声响,所有事物默然消退,似乎不复存在。
两天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语冰,因不能接受与面对这样的事实。在第二天的夜里以三尺白绫线束了她年仅十八岁的年轻生命。
是不是当爱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为爱牺牲就是最好的解脱。
那样一个天真纯洁、单纯可爱的美丽女子,在没有尝到****滋味的时候,就已经为爱香消玉损,令人痛惜。
为爱付出生命代价,有时看上去很愚蠢。可桃夭夭知道,这样至少在语冰的心中不再感到痛苦。
解脱原来付出的代价是那样巨大,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潇洒。
是爱到飞蛾扑火?还是春蚕方尽?
唯三千青丝,只怕已无人与系?
桃夭夭坐在窗边,双手搁在窗台上。望着窗外,阳光暖和,亭院内花香宜人,偶尔会有凉风拂过,听见树叶被风刮得沙沙作响。
但她的人虽然坐在屋里,心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桃夭夭咬紧嘴唇,身子轻额着。仿佛又看见语冰生前的倩影,一切又回到了年少的美好时光。
那是第一次相见的场面,在深秋,寒风之中。
有着暖暖的阳光,就像今日一般,画面就在此停格,瞬间成了永恒。
时光里那张年轻懵懂的脸庞,重重叠叠交叉重演在眼前。五岁那前,刚失去双亲的桃夭夭,第一次踏进这个山谷。
她永远都记得,她带着不安、害怕和对未来无知的恐慌感,来到这个陌生,又处处充满花香,美丽得犹如身临仙境,又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站在石阶上,微笑着看向她,骄阳下,她的衣裙漫飞。
她走下台阶,眼瞳里有着真诚的欢愉,她伸出手对桃夭夭说:“我等你好久了,来,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去喝雪里红,不过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细细长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好象她们已经相识很久了。少女弯弯的眉毛,两眼之间有些疏离,上扬着微笑。
桃夭夭现在回想起来,少女那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暖风拂过她的心坎,温暖得不可思议。久久回荡停留在她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
深秋的阳光投影在她俩的身影上,从此,两颗心靠在了一起。
后来桃夭夭才知道,雪里红其实不是一种菜名,而是一种酒。
花夕城内最有名最美的一种酒,酒里加了上百种名贵的花汁酿造而成的一种酒,酒香味很浓郁,能在几百米外都可以闻到。
也正因为这件事,从此之后,桃夭夭爱上了酒,她的绰号“醉芙蓉”也由此得来。
人生往往就是如此,可能因为一个很简单的举动,就会影响着一个人的一生。
白衣少女那种毫无掩饰的笑容,就像花儿盛开一样,那样的舒畅,那样的灿烂,带着真诚,带着欢乐。陡然地盛开,这么多年过去了,桃夭夭依然记得那样清晰,那样刻骨铭心,怎么也忘不掉。
这是桃夭夭到今天为止,见到过的最美好的笑容,它亲切又温暖,仿佛一触碰到她的笑容,每个人都可以走进她的内心世界一样。
白衣少女伸出手的同时,带着轻脆甜美的声音道:“以后你就是最小的妹妹,叫我姐姐,语冰,我的名字,你要记好了。”
桃夭夭打量着眼前的白衣少女,对比于自己的不安,白衣少女明显镇定得多。她眼神淡然,而自己却惶恐不已。
回想那时的情形,桃夭夭不禁有些自嘲。再怎么说自己都是经历过死亡之途的旅人,如今却比不上一介凡人,真的有些颜面无存。
算算日子,那都是十年的事了,可在桃夭夭眼里,仿佛一切如昨。改变的从来都是人的心境和人的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