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神圣的精灵之泉
第一次永远是难忘的，对于很多事情来说。
代表你跳出了一个圈，
进入了另一个圈。
正是由于对新鲜感的渴望与追寻，
世间的每一个生灵，拥有了无数个属于他们自身的第一次。
艾力，经历过很多第一次。
比方说，第一次经过城里的蛋糕店，遇到那个瘦小的女孩，看到她那头仿佛被温暖阳光晒软的，流淌着的金色长发。
再比方说，第一次偷吃希风做的蛋糕，甜蜜的奶香和松软的口感，让他一辈子都难忘。
还有，第一次收到希风用面团捏的小猪，干硬了之后散着瓷片的光泽，摆在自己楼上小屋的一角。
好吧，艾力的很多第一次，都与那个女孩有关，或者说，无关的那些第一次记忆随着时光的流淌，溜出了自己的脑海。
所谓青梅竹马，不过如斯。
当然，这一次的冒险，算是个例外。用大气一些的说法就是：男人的世界，除了深爱的女孩，还有整片天空。世界重要，还是那个“你”重要，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一样的答案。
对现在的小地精来说，这个问题，他没有考虑过，即便问到脸上，他也没有答案。因为现在的他既没有爱情，也没有世界。
他现在看到的，是连绵的群山，在晨光与蒸腾雾气中，弥散着新鲜味道。或者说，他正处于“身在此山中”的状态下—经过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在同伴多次纠正方向后，他们终于曲曲折折的进入了传说中的柯蒂斯山脉外围。
深深的呼吸着山中的清新空气，艾力觉得身上的疲惫感一扫而空。这不得不说是一次伟大的胜利，战胜了蒂纳城的石头城墙，战胜了玛尔卡大婶矮胖的身躯，战胜了从未走过的一条长长的路。
艾力还能回忆起凌晨出城时，被城防的蜥蜴人大叔调侃的情景，所幸蒂纳城的自由之风，让大叔们没有太过在意，甚至没有对未成年人出门冒险的担心和那种长辈的好意劝说。孩子们想冒险就随他们吧，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竟然瞧不起我，霍比大叔的儿子，学习还不如我好。威，你在听我说话吗？”
“嘿，神棍，你到底在做什么？”看着好友闭上双眼，手掌平伸的神叨模样，艾力调侃道。
“我在感受昨晚那道蓝光的方向。”说罢，威弗列德睁开了双眼，伸手指着某个方向说：“应该在那边。”
经过一夜的跋涉后，艾力渐渐明白，这个每只眼拥有三个瞳仁，两只眼就是六个瞳仁的怪物朋友，对方向感和一些玄妙的预测，有着其他人没有的敏感。他相信威弗列德所指的方向应该没有错误，但是，小地精也有自己的想法。
“伙计，你看，冒险这种事，要的就是新鲜刺激对不对？昨晚那么多人出城了，其实，无论那边是一条龙还是满满一篮子蓝色的宝石，估计都和咱俩无关了。”
“那我们还出来做什么？”
“你可以，把那道蓝光看做一个契机，引导我们探险的一个契机。谁也没法保证，我们是不是能在其他的路线上，看到属于我们的红光，绿光也不错。”
“所以，你的意思是，下一步，我们瞎转？”
“只是探寻属于艾力和威自己的道路罢了。”
看着地精矮小的个子和故作向往的那副表情，威弗列德突然有笑出来的冲动。
“路痴也有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艾力，我突然发现你应该做个政客，至少你的蛊惑能力比托特Turtle先生也差不了多少。”①
“如果我将来做了城主，那你可以在我的庇护下开一个命运咨询事务所。”
最终，两个孩子并没有沿着威弗列德指引的方向前进，而是在艾力的带领下，向山林的深处走去。
临近正午时，艾力和威弗列德，爬上了一座山头，站在山顶上向远方眺望。烈日轰晒在脸上热辣辣的催出了两个孩子一头的汗水，又被冷冷的山峰吹干。
威弗列德打了个寒颤，望着无际的起伏延绵，喃喃的说道：“山的那一边，其实还是山。”
像看白痴一样，艾力撇嘴道：“你以为呢？要不是柯蒂斯山脉这么大，蒂纳城怎么可能每天进出那么多的冒险者。”
“我的意思是，接下去，咱俩去哪里？”
…………
两个人来到了一片山谷之间，地形十分奇怪的山谷。四周环绕的青山将这个区域包围起来，谷中的地势并不平坦，四周深深的低陷下去，中间隆起高高山包，山包却不是正圆或是椭圆，而是长长的一条，由东到西卧在山谷之中。山包很大，很长，东高西低，西边竟然搭在了山的一边。更突兀的是巨大的长条山包的中段，竟然耸立起一根粗大的石柱。
远处看去，就像一艘搁浅在山谷中的巨大帆船，耸立的石柱，仿佛船的桅杆。
山谷之中植被格外茂盛，整片区域被绿色填满，所以，两个小冒险家，只能看到葱郁的一片，以及影影绰绰中那根高耸的石柱。
“山丘上怎么会有那么高的石塔？好大好高，里面会不会有人住？”
“看看去就知道了。”
于是，艾力和同伴牵着手，慢慢的向下陷的山谷中央走去。
参天的巨树之间遍布着低矮茂密的灌木荆棘，这本就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都没有一条冒险者踏出的道路。
艾力出奇的兴奋，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踏入这片山谷，有一种到家的亲切感。两个孩子沿着向下的陡坡，一步步的探着，观察着从未来过的世界。偶尔会惊起一只飞鸟，或是窜过一条草蛇。然而，整个山谷算是幽静，一路上没有任何凶猛的魔兽。
已经临近山谷中央的山包，地势逐渐平缓。
“看，那是什么？”忽然，威弗列德指着前方草丛。
两个孩子加快了脚步走了近前，发现一块厚重的金属片埋在土里，露出三角形的一个尖角。金属片的一面，似乎有些模糊的花纹，明显因为岁月的侵蚀，已然看不出原型，斑驳不堪。
“我们是不是发现宝贝了？”两个孩子兴奋的找来树枝，拼命的挖了起来。
山谷中的土壤似乎并不坚硬，没费多大功夫，坑越挖越大，“宝物”的形状逐渐显露出来：这是一面梯形形状的不知名金属片，有着微微的弧度。凸出的那面，绘着一只站立的猛兽，头部却已经生锈的烂掉了。背面凹进去的中间，有两个把手样的金属环，其中一个已经破碎，另一个的中间部位也被侵蚀的只剩下细细的一丝连接。
“这好像是一面塔盾。”“见多识广”的威弗列德说道。
“塔盾？”
“是的，我曾经在卓碧思城Trollbeads的部队检阅时远远看到过士兵拿着这种盾牌。”
没有纠结卓碧思城在什么地方，艾力只是对盾牌的出现感到很诧异。这里难道有过战争？从这面塔盾的锈迹上，明显可以看出它存在的十分久远。
艾力对着盾牌久久的发呆出神，完全没有听见伙伴兴奋的询问是否将这面笨重的盾牌运出去当文物收藏品卖掉，威弗列德没有看到小地精发呆的表情，只是一个劲的说什么他知道很多贵族老爷就喜欢收藏破破旧旧的玩意儿。
“战争，战争…久远…柯蒂斯山脉…”艾力觉得有些什么印象，却有些想不起来。
突然，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
“精灵！我知道了！”艾力兴奋的大叫起来。
他激动的抓住伙伴的手臂，把自己的推断告诉了对方。
两个孩子为找到了精灵的遗迹而开心，他们想，大战一定遗留下什么宝物，只要用心寻找，一定会有巨大的发现。
然而，在探索过程中，却让他们渐渐失望，除了那面破烂的盾牌外，眼尖的威弗列德，又发现了一枚箭头，而艾力手中握着半截随时能碎成渣的短剑。
年轻人没有想过，千年的时间，足以将当年法师的魔杖泯灭成腐朽的泥土，也能将那些赋予魔力的宝石中的能量吹散，变成最普通的石块。至于当年士兵随身携带的军饷？一部分在大战中灰飞烟灭，另一部分？早已被某只经常光顾这里的贪婪家伙收集走了。
“艾力，你的推断应该没错，不过似乎，这里没有任何宝物，我觉得把收集到的这些东西运出去，应该也能卖几个金币。就是盾牌有些沉，不知道咱俩是否能扛得回去。”
“我觉得咱们应该先爬到那个塔上去看看有没有人在。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
“所以，除了城主，你还可以在我的命运咨询事务所里，兼职一个预言家。”
…………
“喂，有人在吗？”站在黑黝黝的石头塔底，艾力喊道。
“不用费嗓子了，你没发现这个塔，连门窗都没有吗？”
“好像就是根巨大的石头柱子。最奇怪的是，这里都是植物，唯独这根柱子上，似乎寸草不生。”
“是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原路返回，然后想法子把我们发现的盾牌卖掉。”
“嘿，你看，这个石头柱子上有些潮湿，这里，还有这里，有水渗出来。”
“我觉得相比于渗出来的这些水，盾牌的价值……”
艾力伸出手指，沾了一滴岩石上渗出的水，然后放在嘴里尝了一下，“这水有点甜。”
“甜的？也许是柯蒂斯山大蚂蜂筑的石头巢，你要是不想一会被斑牛那么大的蚂蜂当点心吃了，咱们最好还是扛着盾牌离开这里。嘿，你要干嘛去？”
只看到一根根翠绿的藤蔓从岩石的缝隙中钻出，从上到下排成一列，艾力紧紧握住藤蔓，像一只小猴子一样灵活的向上爬去。
“我总觉得，上面有什么东西等着我。”爬到一半的艾力扭头向下面的伙伴喊道。
…………
在同一个时间的坐标轴下，总是会有无数的事情发生，就好比一个贵族正在化妆舞会与某个交际花调情时，也许一个飞贼正在光顾他家的卧室，好吧，我承认这个比方并没有什么意义。我要说的是，当艾力奋力的爬向黑色高塔的塔顶时，卢卡斯正载着三人，在天空中呼啸着，向着蒂纳城的方向飞去。
“大家伙，你确认方向没错吗？”
“……”
“难道精灵之泉，不应该在柯蒂斯山脉深处吗？如果在边缘的话，岂不是被人早就发现了？”
“吃了。”
“什么吃了？”
“一个人类，一个钢背兽王。”
“泉水被他们吃了？那你还带我们过去干什么！”
“他们被我吃了。泉水不是应该用喝来形容吗？”
“我以为蕴含那么大能量的水，应该粘稠的像果冻。”
“……”
“在你来这里之前呢，是谁看守的精灵之泉？”
“……”
在特纳能把龙逼疯的无聊的追问下，卢卡斯沉默的向前疾飞着，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如此不靠谱的家伙当时能够挡住自己的一撞。唯一的好处是，特纳的这些无答案式问题让他转移了一点注意力，稍稍减弱了对三个人类的仇恨。
当特纳问到第314个，也许是413个问题，也就是关于冰霜巨龙的吐息是否可以冻住喷发的火山口时，卢卡斯终于忍受不住的扭转他巨大的头颅，说了一句：“够了。”随后减缓了飞行速度。
远处，环抱的山谷中，那艘巨大帆船模样的山包上，耸立的黑色石柱映入了大家的眼帘。
………………
“艾力，快下来，危险！”威弗列德扯着嗓子冲着石柱上大喊。
艾力懒洋洋的在石柱顶端大坑中的泉水里浸泡着，泉水的温度并不高，然而他却有一种被母亲拥抱的温暖感觉。
迷迷糊糊中，他做起了梦，就像第一次召唤蔓藤时的美妙幻觉，自己置身于幽翠的山谷中，周围是一个个身材高大的，却与自己长相相似的家伙。他与这群人仿佛熟识，大家冲着他微笑，甚至尊敬行礼。他感觉回到了真正的家。
这其实是个很正常的心理，试想一下，如果你也是个独一无二的人，我是说，地精。突然，遇到一群与自己相仿的家伙，那种兴奋劲儿是溢于言表的。
然而，这个美丽的梦，却被威弗列德喊破喉咙的一嗓子打破了。
“你说什么？”艾力睁开迷糊的双眼，醒了下神，探出头来向下大声喊道。他看到涛族男孩着急的又蹦又跳指着天空的一个方向，嘴里似乎叫着某个城防小队长的名字。②
艾力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下意识地顺着伙伴指示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天边的一个黑点。
是一只鸟吗？他想。
黑点迅速的变大，在这个过程中，颜色也悄然由黑色变成了幽暗的蓝色。样子也逐渐清晰起来。
虽然从没见过这种生物，但是聪明的艾力马上联想到了威弗列德的预言。
妈呀，这是一条龙！
这条龙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是倒霉的小家伙顾不上这些。他趴在大坑边缘，想召唤一根藤蔓顺着溜下去，又怕这个举动引起天上大家伙的注意。
惶然无措时的生物，并不总是像小说写的那样急中生智的做出了某种英明的决定，更多的，他们会下意识的选择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躲避，将自己的命交给一个叫“好运”的兄弟。就像此刻的艾力，当他发现已经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一边默念着“千万别发现我”，一边猛的将自己矮小的身子整个扎进了并不太深的泉坑之中。
他并未考虑到如此清澈的泉水中，自己是完全无法遁形的，只是期望这是一只过路的老龙，而自己翠绿的头发可能会被当做一团水藻。
水下憋气的这几十秒，是艾力这辈子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即使多年后，他带领两万人的部队参与加林海姆收复战时被偷袭惨败，也没有如此绝望过。
注释①托特Turtle先生—蒂纳城城主
注释②与大陆通用的艾格拉语Egla中龙Dwaton和英语Dragon有些相似，恰巧与达坤Darken小队长的名字发音也很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