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月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低声道:“皇后,您看前面。”
我早就看见他了。这是一条只许一人全身通过,两人勉强侧身通过的小道。而面前的那一行人,领头的便是郑众。
这是我第二次见他。想不到,竟是在这样的地方。
只听他背后的三福首先开腔道:“哎呦,是咱们邓皇后啊,几日不见,咱们小公主还好吗?瞧瞧,瞧瞧,咱又忘了,是皓月长公主。”
“很好。”
“好便是了,若是不好。只怕咱就要伤心了。”
我没有答话。我在等待郑众,等待他开口。
果然,他干咳了一声,拖着阴鸷冰冷的嗓音,说道:“三福,住嘴。这狭路相逢,要的是真本事,只会嘴上功夫,怕是过不去。”
真本事?嘴上功夫?他是在嘲笑我只有嘴上功夫吧,他也是在告诉我,只有他,才有真本事,我与他斗,不可能赢。
“所谓‘路遥知马力’,有没有真本事,不急在这一时。”
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帕,覆在嘴上,干咳一声,“水太满则容易溢,话说的太满,只怕——。”说到这,他复又发出那种低沉且无力的‘咳、咳’声,之前的话语也便被湮没在这阵咳嗽声中了。
他这种低沉且无力的咳嗽声,一阵一阵传来,再看他的面容,怕不是咽嗓肿痛那么简单,只怕病灶在肺。
看着他手拿丝帕的模样,我不禁想到,那丝帕该不会是张美人送的吧。想到这,遂觉可耻又觉可笑,嘴角也便绽出了淡淡的笑容。
只见郑众背后一位不认识的小太监抢出一步,“大胆,竟敢嘲笑咱们公公。”
我猛的敛住笑容,大声呵斥道:“臭奴才,不想活了,竟敢当面斥责于我。是谁教你这样的规矩,没大没小,脑袋不想要了吗?”
郑众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吓的那个小太监一下跪倒了地上。
“皇后大人大量,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个奴才,一会我便命人送到皇**中,任您责罚。”
说完,转身,“还不起来。走。”
一行人便这样掉转身,走了。倒是那个三福,笑着回了头,道:“好好照顾皓月长公主。”
我有些猜不透,他是真的喜欢皓月,还是这只是一个幌子,或者,竟然两者兼有之。
我尤还在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晚月再次轻轻拽我的衣袖,“皇后,他们已经走了。”
我回过头,对她笑笑,这次,算是我赢了。说实话,初看见他的脸,我不仅愤怒仇恨,也有些紧张不安,有些发怵,与这样的老狐狸正面交锋,心中难免忐忑。只是这次之后,我心中已没了那份紧张与不安了。
她的手段,我也算亲见了。确实又快又狠又准,对自己人也能出手那么狠,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会把那个奴才送到长秋宫。
“皇后,咱们还转吗?”
“回宫。”
不一会,那个见过的那个小太监便来了,一进长秋宫便跪在当地,“奴才蠢笨无礼,请皇后责罚。”
晚月见他那副样子,不禁嘲笑道:“你刚才那个胆子呢,哼,狗仗人势的东西。”
他急忙磕头,“姐姐说的对,奴才就是一只狗。”
晚月附到我耳边,轻声说道:“皇后,您打算怎么处置啊?”
是啊,我该怎么处置呢?是真的打他一顿出气,还是卖他一个面子,暂且按兵不动呢?
正思考间,却听见熟悉的大笑声从后殿传来,“班昭姐姐我回宫了。”
唉,真是典型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啊。
“回来了。班超的情况,如何?”
“这还用问嘛,姐姐我的医术,值得怀疑吗!”
“你既然那么厉害,就让采诗恢复原样吧,当初也是你执意要她去服侍张美人的。”
“好,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不过,我倒是仔细检查了一番,只怕她的情况,不好,怕是撑不了几天了。咱们还是准备正事要紧,别到时候——”
我连忙打断,“别说了。”可转念一想,也是无奈,遂低声吩咐道:“那就交给你去办吧。”
“好说,好说。只是现在,皇后打算如何处置呢?”
对啊,那名太监尤还跪在地上,“皇后,总不能让人家一直这么跪着啊。”边说着,班昭还刻意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吓的他磕头不止。
“那你说,该怎么办?”
她拉长声音,“依我说吧,不如就让他回去。”
郑众送他来,怕也有试探我的意思。看看我是真的敢揍他一顿,还是就这样了事了。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他现在代表的就是郑众的脸,还有他的势力。以现在的情势,我还是斗不过他。倒不如卖他一个面子,也好让他放松警惕,我也能趁此养精蓄锐。
“那你依你说的办吧。”
说完,我又转身对着那名太监说道:“没事了,起来吧。你可以回去了。”
他犹自不信,过来一会,才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站起,忙不迭的说道:“谢皇后,谢皇后。”
把他打发走了,我不禁再次问起采诗的情况。可班昭只是摇头,不语。我心中暗想,希望她能安然度过这个新年。
数着日子,新年终于来了。朝中大臣有三日假期,可是皇上,他是否有假期呢?
“皇上驾到。”
我连忙整理衣襟,出来迎接。他表情淡淡的,一径便来到皓月和刘隆的卧房,反倒吓的红绿和张妈跪拜不止。
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力的抬手,示意她们起身。
或是许久未曾见他,皓月一见他的脸,便高兴的不行,嘴里不停发出“格格”的笑声,手脚也欢腾起来,尤其是那两只手,不停的朝他的脸上抓挠着。
“皇上也别只顾着她,也该瞧瞧隆儿才是。”我提议道。
他冰冷回道:“喜欢谁,宠谁,这是朕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来教。”
我突然有些气恼,“既然如此,皇上该去别的宫殿,反正这里也没有你喜欢的人,仔细一会伺候不好,又要受无端的责罚。”
他将皓月一把扔下,“你放肆。”
身后,响起皓月委屈且洪亮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