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从云居,因迎冬送来的银霜碳而一下子变得暖意浓浓。
竹儿忙着整理物什,灵犀闲来无事,便缓缓踱至窗边坐下。烛光幽黄幽黄,照着手中的素银玛瑙长命锁,斑斑驳驳。
突然,灵犀听得窗边悉悉索索,好奇地将窗户打开,却见铺天盖地的满是雪白。
“……下……雪了?……”直直地看着一片片雪花从遥不可及的天际缓缓地落到地上,就连不少碎雪洒入窗内也毫不自觉。
收拾完东西的竹儿一走进内室,不禁冷得发抖,讶异之下便发现窗户大开,而灵犀正呆呆地站着将手伸出窗外,从头到脚,早就被融了的细雪打了个半湿。
“小姐!你、你这是做什么?这大冷天的,若是病了可怎么好呀!”忙冲上前将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又去取了干巾和替换的衣服,“小姐快些把这身衣服换了吧?这湿气入体可容易病了!”
任由竹儿推就着自己换了衣裳,梳理的头发,又将自己好生伺候着上了床榻,盖好暖融融的褥子。
“小姐这些天怕是累极了,快些歇息吧?”
“恩。”轻轻应了声,便闭上眼,翻过身去。
放下床幔,吹熄床头的烛火,轻手轻脚将火炉搬至靠近床边的位置,拨了拨碳火,抬眼看了看床上背对着自己的背影,有些哀伤,又起身将一边的窗户拉开一条小缝透风,这才小心翼翼往外居室走去。
灵犀素来睡得极浅,而虽然这两日的奔波着实有些吃不消,但或许是离了自小习惯的地方,总是睡了没一会儿便醒了。一次次地睁眼,转身透过小缝看向窗外,却依旧是黑夜。
风,好像大了呢……
也不知就这么睁眼闭眼,闭眼睁眼了多久,突然一阵强风将窗户吹得洞开,冷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飘悠悠地吹进了屋里。
灵犀翻过身,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雪花。
好美……
脑海中想起了儿时娘亲曾讲给自己听的,那些有关神都的雪的故事。但寒意刺骨,灵犀终于还是合衣起身,顺手取了屏风上挂着的黑绒大氅披在身上。
走至窗边,隐隐约约听到寒风中好似夹杂着幽幽的琴声。
琴,是好琴,只是这弹琴之人,或许心不在焉,琴声间难掩焦躁,幽怨,不安……
回想起昨夜端沐所说,了然,“呵……看来,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人。”
关了窗,想想本就睡不着,灵犀便朝着外居室走去。
外居室的烛火亮着,但榻上却空无一人,褥子敞着,冰冰凉凉。看了看四周,也不见竹儿的影子。
闲来无事,倒是打量起这从云居里的摆设。
听红棉姑姑说,这从云居是唐天若的居所。屋外青竹映天,廊桥架于曲水之上;屋内,外室近似书房,几立架子上摆满了书帛竹简各类兵法典籍,仅一屏风相隔,内室除了一床卧榻,一紫衫木柜,以及那今日特意为自己新添的梳妆台,便再无他物。
这唐天若竟是如此轻简之人?
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无聊之下,这枯燥的兵法权谋之术倒也有几分意思。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刚进门的竹儿见本该睡在床上的灵犀,现在却拿着本书认真地看着,一惊,忙碎步疾走上前。
“小姐怎么还未睡?”
灵犀头也未抬,看着手中的兵书,津津有味,“睡不着罢了。你去哪儿了?”
“……竹儿想,今夜下了雪,明日怕是会更冷了,先前分放嫁妆和小姐的随身之物时,竹儿给落了这狐裘氅,就去取了来。……”将大氅搭在椅背上,看了看灵犀,忍不住问道,“小姐身上这件是?”
依旧低头看书,说得轻描淡写,“窗边屏风上搭着的,怕是唐天若的吧。”
虽是好奇,也不多问。
“……快酉时了,小姐还不歇息吗?”竹儿看了看不远处的滴漏。
“已经快酉时了吗?那便不睡了。替我取水来洗漱吧。”摆摆手,示意竹儿快去。
“是,小姐。”
竹儿退身出去,关上门,灵犀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紧闭的门,若有所思。但很快,又收回神,视线定在身上这件长短适中,好似专为自己量身而作的大氅之上。
材质上乘,取北仑国国宝——夜狐之皮而成。夜狐比之银狐更是难得,且更为凶狠狡猾,此等珍稀之物,恐怕连当今圣上都未必用得上,如今却披在自己身上。
所以,唐天若,这算是你的补偿吗?呵呵……
不销多时,竹儿便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回来了,“小姐,竹儿伺候您洗漱吧。”
轻轻放下书,缓缓起身,由竹儿侍奉着简单洗漱一番。
坐在妆台前,灵犀看着铜镜里的竹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头发尽数绾起,盘成一个精致的发髻,秀丽的眉头微微蹙起,抬手便将固定发髻的簪子取下,一头丝发泼墨而下。
见到灵犀这番举动,竹儿慌了,“小姐,这、这不合规矩啊……”
灵犀冷冷一瞥,言语中已有些怒意,“呵,规矩?嫁入帅府,我已接受,但是坏了规矩在前的是他唐天若。所以,今后一切照旧便可。还有,再过两天便可归宁,早些收拾好东西,安排车马。”
一边重新梳理发式,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下,“……是。”
一番收拾下来,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微微泛白。
收拾完妆台上琐琐碎碎的物什,竹儿问,“小姐,昨日红棉姑姑说,太夫人终日待在佛堂清修,不必去敬早茶,也不便打扰,外头又积着雪,那小姐今日做些什么?”
转身看向外室一头满当当的一排书架,唇角微扬,“知己知彼。”
说罢,起身走向外室,往书案前一坐,便拿起先前未看完的兵书,一言不发。
竹儿听得没头没脑,不再揣测,将内室的火炉端至书案边,往里头加了些碳火,又给灵犀添了汤婆子,收拾掉外室自己的卧榻,这才匆匆赶去准备早点。
这头灵犀早早便起了,那头玉生烟亦是整夜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