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日已落，月已升，夜空算不得清明，却也是布满冬日难得一见的点点星辰。
端沐见灵犀还在河边坐着，便过来看看，“多谢小姐的素点，末将替众将士谢过。只是更深露重，冬夜寒冷，花小姐还是早些回马车歇息吧？”
灵犀转过头，看向端沐，浅浅一笑，道，“将军客气了。时候尚早，马车上憋屈的很。……不如将军陪灵犀聊聊？”说罢，拍拍身边的石面。
自端沐见到灵犀时起，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灵犀笑，让人不禁一怔。
“……好。……”
待端沐方一坐下，灵犀幽幽问道，“不知将军可曾娶妻？”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端沐一愣，答得有些结巴。
“没、没有……”
灵犀轻叹一口气，苦笑，“哦？那，若是将军娶妻，可会让人替自己前去迎亲？”
端沐闻言，立马懂了花灵犀的意思，不免有些尴尬，一下子答不上话。
“……这……”
灵犀看着端木的反应，竟出言宽慰，“将军不必多虑，事到如今，就算他唐弈不愿意娶我花灵犀，我也是嫁定了。将军只需说说自己便可。”
听着灵犀的话，端沐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咳咳……这个，我自然不会假借他人之手，否则叫人家姑娘情何以堪……”但话说出口，才觉不合适，想了想，还是放不下心，又想解释。
只是刚要开口，却又被灵犀打断，“我只是在想，唐弈，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不妨，将军与我说说？”
说罢，似笑非笑地看向端沐，眼神中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耐人寻味。
端木背脊一寒，不知怎的，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温婉柔弱的女子，绝不单纯？
“咳、咳……这个……”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灵犀见端沐面露难色，一改方才的神情，不禁轻笑，“呵，将军随意说说便可。我也不过是想了解了解自己未来的夫婿罢了。端家与唐家皆属北方氏族，且听将军此前所言种种，又敢直呼其字天若，想必与那唐弈相识已久，远远不是元帅与将首的简单关系吧……或许，是竹马知交？”
一语言罢，看向一旁发愣的端沐，笑意盈盈。
对于灵犀的聪慧，端沐着实有些意外，毕竟与女子而言，能言中这许多，着实不易，言语中难掩钦佩，“小姐心思过人，末将佩服。”
灵犀摆摆头，谦虚道，“血衣元帅唐弈的威名，恐怕普天之下没有多少人是不知道的，灵犀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只是随口猜猜。将军过奖了。”
端沐听得别扭，搔搔耳朵，道，“叫惯了那家伙的字，听小姐叫着唐弈唐弈，怪不自在的，哈哈！不过，小姐今后也还是改口吧，那家伙着实恨别人叫他唐弈。”
这倒是有些意外，“为何？”
“唐弈唐弈，怎么听着都像是糖衣啊！哈哈哈！”说罢，端沐径自仰天大笑。
闻此，灵犀倒也是嗤笑出声，揶揄道，“呵呵，想来，这也是将军叫出来的吧？”
这下，端沐乐得更欢了，“哈哈！这都能被你猜中？！哈哈！有趣！那家伙自小就聪明，学什么都比我快、比我好，所以只要我输了，就跟在他后面叫，‘糖衣，糖衣！’哎呀呀，把他气得呀！哈哈哈！还有，还有，我跟你说……”
端沐的话匣子好似一下子被打开了，从儿时如何联手气走十数个夫子，最后家中无奈只能将二人送入宫中做皇子伴读，讲到初入军营摸爬滚打，再到征战沙场，让敌军闻风丧胆……讲到激动处，还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地比划，全然不见堂堂将首威风凛凛的模样。
莫说早已快笑得在地上打滚的竹儿了，就连素来不苟言笑的灵犀也是眉眼间笑意横盈，时不时敛袖，轻笑一番，眼角竟已噙着些许泪花。
突然一阵夜风吹来，夹杂着夜深的寒意，端沐噤声，停了下来，只静静地看着灵犀。
眼见讲故事的人一下子没了声响，反倒还直直地看着自己，灵犀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脸，莫不是自己的脸上沾了东西？还是妆黛花了？“将军你……”
端沐微微靠近些许，抬手轻轻摘去被夜风遗留在灵犀发顶上的芒草，声音温雅，完全不似方才讲故事时的巧意，“小姐今后还是以笑为妆吧，国色天香难比。”
说罢，抬头望了望已在头顶，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住半边的寒月，又道，“时辰已晚，看着天色，怕是会下雨，明日还要车马劳顿，小姐早些回马车休息吧。”
端沐突如其来转了话锋，灵犀有些愣神，转而回过神来，浅浅一笑，“多谢端将军为灵犀解忧。”
说罢，便欲起身。奈何久坐未动，腿脚早已麻木，一个趔趄便要摔倒下去，幸得身边竹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小姐小心！”
“没事。”
这下，倒是灵犀有些难掩的尴尬了。
见状，端沐在心里狠狠敲了自己脑袋一棍子，抱歉道，“是末将疏忽了。”
说罢，一步上前，一把将灵犀打横抱起，“得罪了。”
一个纵身便跃于荒草之上，几个起起落落便稳稳落在了马车边。身后的竹儿追得气喘吁吁，倒也很快到了。将怀中灵犀轻轻放下，交给竹儿手中，转身欲走却也不忘道，“小姐好生歇息吧。”
思绪依旧沉浸在端沐突然的举动中，竟连自己如何上的马车都忘了。
将自家小姐小心翼翼扶进车厢，竹儿不断轻声嘟囔，“这端将军怎可如此‘轻薄’，可吓死竹儿了！……唉，不过，若是那冷心冷肺的唐元帅若也似端将军这般风趣温雅便好了。小姐，你说是不是？”
抬头却见灵犀心不在焉，“小姐，你怎么了？”在眼前摆了摆手，才见反应。
“……没什么，睡吧。”随意应付了句，便背过身，靠着玉枕躺下。
虽是夜深，月光黯淡，但竹儿总觉得那日晚上好似看到小姐似是面泛红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