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嘉木坐在桌旁看着给夏离把脉的大夫,一脸焦急。看到年老的医者脸上流露出困惑神色,再也坐不住了,急心火燎的走上前去询问,“大夫,三爷怎么样了,怎么还不见醒?”
“无妨无妨,三爷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昏睡罢了,醒来就好了。”大夫抚着山羊胡笑吟吟的回答。
姚嘉木跌坐在椅子上,手足无措的捂着脸,什么都不说,只是抬手示意送他出去。
醒过来就好了……可重点就是醒不过来啊……
那天被夏离拐着弯儿的弄到后园,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顾青阳,其实心里并没觉得什么。如果说第一开始还对他有些许敌意,同那人呆了一会儿,这敌意便消失殆尽了。
当然,并不是觉得不自量力打算放弃夏离这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原因,而是发现没有必要。
顾青阳长得的确是很美,周身有淡淡的温和气息,飘然出尘。
但也仅此而已。
很美是很美,不过他纵观后园的莺莺燕燕,相貌比之出众的不在少数,就算是论温柔的出尘气息,顾青阳也绝非翘楚。据他所知,丞相东方绍锦要更胜一筹,况且还有那个尚未露面的澳琪公子。
而且,他觉得顾青阳很奇怪。
温柔与出尘都似乎是故意做出来的表象,虽然每一个几角旮旯都是很完美的举止,即便是在背后也没有一丝怠慢,不过正因如此反而太假了,一点儿都没有夏离所说的风姿光彩。
他不由得怀疑,眼前的这个顾青阳,该不会是被人调包了吧,要不就是夏离故意将他带回来,看他有什么企图,他可不相信夏离会看不出这种拙劣的小把戏。
不过这种闲心他也并没有操的太久。
到了傍晚,他心里还一直记掂着夏离所说的惊喜,正碎碎念念着惊喜到底是什么,却接到从前堂传来的消息,三爷进宫了。
后园的那帮人怎么样他是管不着,但说夏离这个时辰进宫,他是断然不信的。
担心是出了什么事儿,一路焦急的到了前堂,几经转折最终来到望月阁才知道,夏离从早上开始就昏睡不醒。
姚嘉木莫名其妙了。
这府里的人还真是大惊小怪,不过是睡觉罢了,竟然这么兴师动众,况且从早上分开到现在并没几个时辰,叫不醒也是正常,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他很无奈的擦擦因为疾走额头上冒出的汗,保密工作倒是做的真不错。
可是直到第二天下午,夏离仍旧没醒。
他这才坐不住了,赶紧询问一直在夏离身旁守着的绝言,知道了事情始末。
昨天早上分开后,夏离便一直同绝言在一起小寐。
“起初我还很开心……”绝言一边说,一边擦擦早已通红的眼眶,“三爷一直睡眠不好,到了外面更是夜不能寐,现在睡这么安稳,肯定是个好兆头。”
姚嘉木觉得自己简直是欺负小孩子,但还是硬着头皮打断绝言的抽噎,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一直到了下午,三爷还是没醒,我这才觉得不对劲,叫又叫不醒,赶紧让人把府里的大夫请过来。偏偏澳琪公子不在,莫婞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我、我……”
“管家呢?”
绝言抬起红彤彤的眸子看着他,好奇宝宝似的,“管家?”
姚嘉木:…………
因为担心夏离,姚嘉木并没有按期回宫,而是一直待在三王府守着他。
听绝言所说,并没有特殊的事发生,可是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怎么会睡觉睡到昏迷不醒呢,偏偏几天以来所有大夫的诊断都是千篇一律的相同:三爷没事……只是昏睡罢了……醒了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去他的没什么大碍,还没醒就是最麻烦的大碍了!!
他还不死心,又用了一些自己的方法,却仍然没有结果。
你到底是怎么了……姚嘉木回过神来,看着夏离平静的睡脸,喃喃低语,难道就必须是他吗……?
————————————琉璃、梦境—————————————————————
除了起初的伤心执念后,现在夏离只觉得从心骨里散发出平和,回忆再现般的看着以前发生的种种。
他看着少年时的皇兄将儿时的自己抱起来,许诺般的说,“皇兄永远不会丢下阿夏的。”身后是与望月阁别无二致的曼妙景色,却分明是在皇兄寝宫的园子里。
他看着皇兄将自己抱回寝宫里,一声一声软言细语的哄自己入睡。然后待自己睡着后,便在一旁挑灯读书,或是评看公文,而小小的自己则总是偷偷张开一条眼缝,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个晕黄烛光下的温润少年。
是了……夏离慢慢的想起。
那时候自己和皇兄是住在一起的。母后薨逝,隐娘也不在了,自己便经常晚上赖在皇兄的寝宫里不回去,反正那儿与自己的居宫是相邻着的。
皇兄对自己是极尽包容的宠溺。
他现在看到当年的那些事,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皇兄会亲自为自己布菜,并仔细的将鱼刺一一剃干净。会从贡品中挑出火云锦丝绸缎,吩咐织造坊为自己做俊逸的衣袍,看着一袭红衣的自己笑得温文雅致,“阿夏果然穿红色最好看了。”
自己现在如此酷爱红色,大约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后来便成了习惯,虽然很多事情、情感都变了,但这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他看到被唤作阿夏的小小少年在看着皇兄时眼眸深处的眷恋,有些许叹然,原来执念竟是从这么早便已开始生根发芽了。
他看着少年时候皇兄穿衣时的样子,用膳时的样子,起床之后朦胧困倦的样子,读书批写公文的的样子,莫名的,觉得非常满足。
当年的自己只以为这种宠溺和习惯是天长地久的,即便是观察也总带着漫不经心。时隔多年,以梦境这样另一种方式再回到过去,却觉得,也就这样了。
过去的终归过去,发生的既已发生,他没有办法挽留或者推倒重来。
但是,躲在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肖想当年,却已是好的。
如此,便也罢了。
只已是,醉莫凭栏,一晌贪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