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手里的香烟已经燃烧到了烟屁股。
沉默的将手里最后的烟安静的放到了嘴上吸了一口,让那浓烈的烟气在肺里盘旋一圈之后,他才将烟气吐了出来。伸手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了半盒烟。
就在他想继续点燃的时候,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
将烟放回了烟盒,轻声说了一句:“这么快?”之后,江成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然后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课本,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穿过一片完全由柏树构造的树林之后,江成来到了他已经教课二十年的教室门口。
站在这间不大的教室门口。江成心里生出了些许感叹。
二十年了!
他江成一个人在这所破败的学校已经整整呆了二十年,看着昔日的那些教师同伴们在离开之前看他的眼神,江成忽然心里生出了一丝和往常不一样的情绪。
是后悔吗?
“江老师,不是我说你,看看这里的环境,能和城市相比吗?单不说这环境了,就说这工资吧!城市里要比这里高两倍。你已经守了这里快二十年了,家里还是那三间瓦房,你自己觉得值得吗?你的人生还有几个二十年?”
江成已经不知道有几个曾经的同伴劝他离开这里了,但是他只是默默地一笑。
还记得当初刚下学时一起分发而来的几个同伴,其中有一个就是自己的恋人。江成记得很清楚,那是在一个昏黑的夜晚,恋人将他拉出来要他明确的给出自己一个答复。
“江成,到底走不走?为了我!”
刚听完这句话的时候,江成真的很愿意就此离开这个几乎鸟不拉屎的地方,凭着他的才华,和女朋友一起到城市混个好的职业享受人生去。
但是他还是沉默了。
还记得恋人明亮的眼睛在他的沉默中慢慢暗淡了下去的时候,江成的心几乎碎了。
就那么的沉默着。
恋人轻轻地放下了江成的手。
江成的心碎了。他知道,她的这么一放手,两人从此就要进入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了。阳光道和独木桥,在这个时候已经分的明确万分。
第二天天还没亮,恋人离开了。
江成是在窗台前就那么的看着她离开,看着她在他的窗前安静的站立十几分钟后几滴眼泪滑落在窗台上。
目送这她的离去,看着她转身走出学校大门后的转瞬间的回头,那一刻,江成差点哭了出来。但是他没有哭。
江成是男人。虽然他那时只有二十多岁,但他没哭。
从小就牢记着老父的那几句男人名言的江成,将泪水全部流进了自己的肚子。
二十年了。
教室还是那个教室,不过教室的门槛被来来往往的学生踩矮且光滑了很多,二十年前刚种下的那些青柏和杨树,现在已经长成大树。
顺手折了根树枝,除去上面的分支。现在是冬季,树叶已经早就化作了黄土滋养它曾经的母亲了。
晃悠悠的走进了教室,看着那些全神贯注孩子们,江成的嘴上出现了一丝会心的微笑。对于一个老师来讲,看着学生们努力学习的样子永远能冲淡他们心中的那抹哀伤。
江成爱这样的生活,他爱这些学生。但是同时他也是一个很严厉的人。
虽然知道这些学生努力学习的样子有很多是装出来的,但是他还是情不自禁的漏出了笑容。这样的欺骗,他很乐意接受。
严厉?
记得有一次,江成将几个爱闹事的学生带到了自己的宿舍内。
“跪下!”
那个时候的江成已经完全由一个慈善的老师堕落成了一个恶魔。紧接着,房间里藤条挥动的声音如雷声般响了起来。
“不让我打脸?我偏打,回家让你们的父母瞧瞧,他们生了一个多么有本事的儿子。”
当几个学生拖着红肿的脸走出江成的宿舍的时候,江成还特意嘱咐了他们几句话。
“去吧!带着你们的父母,到法院告我去吧!就说我体罚你们,让你们下跪了,殴打你们了!”
就是一个这样略带流氓脾气的老师。
二十年的教学生涯把江成真正的磨成了一块石头,而且还是断不开的那种。凭着他那每个月微薄的工资,他攒了几年,之后却硬是从学校旁边的一个农家人手里买了一块地皮,盖上了两间瓦房过日子。
日子还好!
真的,江成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这倒不是他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只不过由于他这个人的脾气等一些因素决定了不会对那些遥远的东西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他也只是一名中学教师而已。所以,对于现在的这一且,江成很满意了。
甚至,就连附近村庄里的人都说:“江老师,你不是我们这里人,什么时候走的时候我们给你道个别。”
江成听了这些话之后只是淡淡的一笑,接着他只说了一句话:“这里,是我的家!”
十多年前的一天,江成和一个农村当地的女人在媒人的撮合下结了婚。现在他的儿子已经十岁了,就在这所学校旁边的一所小学里上学。
江成现在秉承的就是“严师出高徒,严父出孝子”的为人政策。他家的那个小子可没少挨他的打。不过,那小子也挺争气的,成绩始终都是在班里名列前茅。
想起自己家里的那个儿子,江成的脸上就会出现一丝微笑。但是他很快就将这抹微笑隐藏了起来。
走进了任教二十年的教室,江成扶了扶眼镜,走上了讲台。
江成有一个习惯,这个习惯已经跟随了他二十年。那就是,在上课前总要从讲台上向下扫视一会儿。
这个时间大小不等,有时可能两秒钟,有时也可能需要十几秒钟甚至更长。
今天的江成当然不会将二十年的习惯抛弃了。站在讲台上之后,江成的目光就落到了教室的一个角落。
这个角落和其他的角落相比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这个角落里的人却与众不同。
教室的另外三个角落里挤满了剃成平头的并且时不时拿眼瞟上一瞟的男生,然后发现角落里的人都在看他,脸色微红的敢忙将头扭了回去。
这个角落里全部是清一色的女生,个个脸上泛着青春期特有的红色,看着那些不断投射过来的男生目光,挨个将他们回瞪了过去。
对于她们来讲,这也是一门乐趣。这个角落里学习的女生不多,大部分都那些等待着明年拿了毕业证走人的那种女生,真正学习的很少。
在这些女生位置的中间有一个空着的座位,桌子上面堆着一摞书,抽屉里还有满满的一堆。
而正是这个空着的座位,使江成的眉头一皱。
“班长,王河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来?”江成看着教室里的一个位置上的同学说道。
教室里的同学不约而同的将头看向了何健,静静地看着他。
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何健的身体猛然间抖了一下。心里暗暗想到: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躲是躲不掉的。
作为班里的班长外加王河的好友,何健现在有点像大海中的孤舟,一边是老师的发问,另一边是好友的请求,虽然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这艘小船,但是还是感觉到了身处两者之间是多么的不好受。
憋了半天,何健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低着头既不看江成也不说话。
看到何健不说话,江成多年的经验立即就给了他一个很确定的结论。
这俩小子有问题。
等了十几秒,江成在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复之后,再次说道:“何健,王河他到哪里去了?”
何健的身体再次抖了一下,他现在已经嗅到江成将要发脾气时空气凝重的气氛了。
可是不能说呀!
早上可是已经答应王河了。
该死的!都是王河这小子。闲着没事去什么破庙?难不成他想要出家当和尚?你倒是快点回来啊!现在都上课了。
在应付老师的同时,何健还在不断祈祷着王河的快些出现。
教室在江成第二句话响起之后变得极为安静。
“何健,你这个班长是不是不想当了?”江成的第三句话在何健的耳边炸响。
何健的身体猛然一跳,几乎下意识的想将王河的行踪公布出来,但是话到了桑眼之后,他立即咬紧牙关,闭上了嘴巴。
看到何健的动作,同学们不由的集体将头看向了自己桌面上的课本。因为,他们不需要看了,下面一定是江成发飙的情景。
等待了半天之后,同学们难以置信的听到了平时残忍如同恶魔的江成江老师这个时候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好!好!好!真的很好啊!”接着又听见他说道:“既然你已经能用无声断然拒绝了我给你的警告,那么我也将遵从你的意思。马帅帅,以后这个班长你来做。”
但是说完这些话之后,江成又将脸看向了何健。
“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王河他没有出生命大事。但是你必须告诉我,王河他在干…”
“报...报告!”
一个略带沙哑而又结巴的声音在教室外响起。与此同时,何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