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以为说城管,城管到,顺着卞春田食指明示看去,一间民房门口竖着一块木牌,红色的几个字—兽医站。
两人自是心花怒放,刚要放腿冲过去,卞春田突然止步,问:你带红包了吗?马俊思索一下红包长的什么样,反问道:为什么要带红包?卞春田说:这你都不知道,逛医院哪能不带红包,这是规矩。马俊表示对这规矩不甚明了,说:想必这穷乡僻壤没有那么先进,你看兔子都伤成这样了,再不及时医恐怕要留下后遗症。卞春田听到后遗症,害怕得赶紧说:那我们赶紧去吧。
兽医站前门庭冷落,马俊想起以前在农村时每逢春秋季节兽医站门口经常排着一字长蛇队,想是我国创古今未有之举,废除了农业税后,农民们家里死了点家畜也不在乎,就当交税了,反正不交税他们心里不平衡。
马俊和卞春田走进兽医站,只听见内屋传来搓麻将的声音,大厅里没人,几个箩筐散在地上,一把铁锨和铁叉也颓废地相互依偎在墙角。内屋里飘出阵阵青烟,马俊闻到烟味,唾液腺崩泌出大量唾液,来不急咽,差点呛住。
马俊自发走到内屋门前往里张望,当间坐着四五个人,打得兴致盎然,观赏的左顾右盼,观赏得津津有味。几人打得全神贯注,居然没有看见马俊,自顾自摸。马俊见对方视自己如无物,要引起注意,清了清嗓子,问:请问哪位是医生?看牌的抬头,问:你是来干嘛的?马俊自觉好笑,来兽医站自然是医兽,难道是来泡桑拿,把笑压在肺腑,说:我们有只小兔子受了伤,请帮忙看看。看牌的站起来,走出内屋,瞄了卞春田一眼,见是个女孩子,放下心来,挺起胸脯,把手里烧了大半的香烟放到嘴里努力地吸了一口,扔在地上抬脚踩灭,冲内屋说:小宋,是个姑娘。这时坐中一个男子从上口袋摸出一副眼镜戴上,走了出来。
卞春田见戴眼镜出来了,当是医生,连忙扑上去把兔子交到医生手里,说:麻烦您帮忙看看。医生接过兔子,仔细研究了半天,斜头问马俊:你们真不是工商局派来的吧。马俊和卞春田当即被问傻,马俊不知原因,听这话想必医生跟工商局有仇,快速地摆了摆手,也替卞春田摆手,推说:我们绝对不是工商局的,我们是前面大学城牛叉大学的学生。医生听他言辞恳切,脸上放下防御,说:我也是牛叉大学的,算起来我是你们学兄。两人见是学兄,倍感亲切,出门在外,只要能扯上一点关系,哪怕是小的时候常常打得你鼻青脸肿,此时也能尽释前嫌。
马俊首先摸出一根烟来,往医生手里递,医生抱着兔子,无手可接,马俊见状,把手向上提高十几公分,正中医生嘴巴,又连忙拿起打火机帮其点上,欢愉地说:刚才听人叫你小宋,想必是宋学长了。小宋脸上的神经顿时舒展开来,抽烟多年,练就了嘴里叼着烟也能侧口说话的本事,说:我叫宋大春,我啊,以前在牛叉大学学的就是兽医,结果成绩优异,考了研。马俊听此,连忙称赞,宋大春说:你们现在看看我这。马俊和卞春田接到指示,环顾四周,马俊意识得快,说:学长考了研还隐居在这里,值得我们后生学习啊。宋大春面露不快,说:屁,不考研还行,考了研就必然像我这样,当初大学毕业就有人介绍我去政府单位,我想我学兽医地怎么能去那,结果考了研,更不愿意去了,小同学,不能考研啊,趁年轻,给自己多留后路。卞春田不解,问:学长刚才言辞稍快,我没能听明白,为什么不能考研。宋大春问:你是学什么的?卞春田说:音乐。宋大春说:学了音乐自是有当个音乐家的理想,音乐家又不是人人能当,倘若你在别处可以干得更出色何必在一颗树上吊死,考了研更不用说,此生当不上音乐学家心不死。卞春田听了几分明白,微微点头,马俊听这话,心里十分高兴,说:学长所言极是。宋大春笑了两声,说:不多说了,我来先给你们看这兔子的伤情,你们随意坐着等等。
卞春田摸过一张凳子安静地坐下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正被抢救的兔子,马俊见她观察得入真,不忍心打扰,一个人走出了门。
夕阳在西方地平线尽头残存最后一边,像被啃食殆尽的大饼,仅剩柔和的光晕。风不时吹动,树叶们随之沙沙作响。
马俊站在门外,倒一口气,凉凉的,掺杂着植物香气和动物粪便的味道,从口袋掏出烟抽一根放到嘴里,点起来猛吸一阵。路上行过一个又一个妇女,向马俊投来疑惑的眼神。马俊看到这眼神,十分熟悉,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也曾在老家的村庄里向外人投过这眼神,安逸的村庄总会被一小点动静打破。
烟被吸去大半,烟雾从马俊嘴里喷出,混乱地四散去,快速地消失在风里。又路过几个妇女,马俊意识到这个村俨然是个女儿村,脑海里联想到他们的丈夫儿子们在工厂里,工地上,老板的老办公桌前奋斗的场景,不幸的是这帮支撑我国某些P上扬的劳动力们的工资却时常得不到保障。马俊吸完最后一口,把烟蒂扔进风中,夕阳西沉下去,最后一道口子也已经与地面愈合,地平线下依旧射出不屈不挠的霞光,转身进门,看见宋大春正在替兔子包扎伤口,屋子里天花板中间一颗赤裸裸的灯泡垂直而下,风灌进去,电线带领灯泡呆呆地左摇右摆。
宋大春包完伤口,还刻意把结打成蝴蝶结,真够人性化。卞春田见兔子无碍,开心地站里起来,提着白色的小包,走到兔子面前问:学长,这是好了吗?宋大春点了点头,说:是的,不过伤口好像被感染了,好需开点药,你回去把药磨碎放在它的食物上。说时提起一支笔,开始在纸上划着。写好交给卞春田,说:有些药我这里是没有的,你可以去大药房买。卞春田点头称是,接过单子,顿时傻了眼,惊呼:你这字我怎么能看懂?马俊听此,简直岂有此理,医生的字怎么能让百姓看得懂,太不符合规矩,冲到卞春田身边,透过卞春田垂髫的鬓发往纸上看去,几行字端正得恐怕小学生都认识,一想也对,我国人民的命是可以尽情草菅的,但动物就不同了,尤其像华南华西华东虎们,命值钱得恨不能给它们民主自由,政府把物以稀为贵的真理诠释得无比透彻。
宋大春莞尔一笑,说:我是本着生命皆珍贵的职业道德的,只是没有营业执照而已。卞春田说:那可不,那些有执照得都把救死扶伤立在楼顶的医院还尽草菅人命来着。
马俊问:学长,这多少钱啊?宋大春快速地回答:十八。卞春田高兴地立刻把手伸进钱包摸钱并阻止马俊把手伸口袋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