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妖孽,烂妖孽,走那么快干嘛……”蓝若廷一路喘着气,急匆匆地尾随于天宇晨。天宇晨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一点也不待见她。
然而蓝若廷身子早已是大不如前,这般急促的步伐,她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眼看就要缺氧晕厥过去。
蓝若廷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臭妖孽,你要走就走远点。讨厌死了,明知道我跟不上……还走那么快……”
她喘着粗气,一张惨白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两抹不正常的艳红。
天宇晨心中虽然记恨她对他的欺骗,还让他在那段岁月里无法面对自己的真心,让他在选择的道路上停滞不前。
然而在听到她那虚弱断续的话语时,心中的不忍依旧比对她的恨多啊。
他对她终究狠不下心来。
天宇晨无奈地转身,瞧着那立于长廊屋檐之下的女子。素白的雪映衬着那赛雪的身姿更加纤细瘦弱,一张苍白的脸颊上镶嵌着那双明亮如昔的眸子。只见蓝若廷微微躬身,一手捂在胸前,喘着粗气,然而那双眸子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似乎害怕他在眨眼间便会消失一般。
他快步上前,一脸忧心地搀扶着蓝若廷,语气虽不善,然而从中流露出来的关切之情却是难以遮掩。
“若若,你怎么了?”
蓝若廷瞧着那依然夺人心魄的凤目,下意识地扯唇一笑,“你还关心我的……”
瞧着蓝若廷那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天宇晨叹了口气,一脸无辜地瞧着她,“你不是说有话要解释吗?”
蓝若廷点头如捣蒜。
天宇晨瞧着蓝若廷苍白的面容,心中微疼。在他所不知道的岁月里,她究竟度过了怎样的时光呢?在看到她坠崖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几乎就死在了那个崖顶之上。
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他浑噩而过。在无数个寂寞孤单的夜里,她的容颜总会千万遍地出现在脑海中,任他如何买醉都无法抹去。
“臭妖孽,你得对我好些啊。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啊……”
蓝若廷姣好的面容上,笑容如春花般绽放。
只是那样的笑容之下,却说出这样无望的话语,天宇晨倒是有些应接不暇。
“若若,你怎么了?”
天宇晨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正要相询,却被蓝若廷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我啊,从前女扮男装只是为了要为家报仇罢了。但自从那个晚上以后,我只想要做回我自己。我再也不想要做一个我不爱的角色了。”
天宇晨每回一听到那个晚上,心中便会莫名的抽痛。那满身血污的蓝若廷,他永远都忘不了。
“若若,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晚的事了。”天宇晨心中暗下决心,他绝不会让那夜的事再次发生在她的身上,即便是拼尽所有。
蓝若廷却摆出一副不甚在意的在意的神情,笑着道:“以后,我便在御医处工作了。你得了闲便来找我吧。我定奉陪到底。”
蓝若廷对于在监狱之中的事与她坠崖之后的经历片字不提,天宇晨虽心疼她的过去,想要了解她的所有,然而,话至嘴边,却终究无法说出来。
蓝若廷正欲举步离去,一时晕厥,眼看就要往地上倒去,还好天宇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纤腰,另一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冰凉的触感在他的掌心里丝丝传递,天宇晨倒是有些错愕。若以她的内力,在雪地之中立足一两个时辰,她的手也不见得会这般冰凉。
“你的手很冷……”
天宇晨疑惑地道。
蓝若廷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因为我内力尽失。如今剩下的就只有这残破的身躯了。”
这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般将天宇晨的思绪炸得一片空白。
天宇凡正想要细细问下去,却看见长廊尽头急急跑来一名宫人。蓝若廷定眼一看,竟是上次前来天香第一楼的白皙少年。
那少年见着天宇晨行了礼便不卑不亢地看着蓝若廷。
“皇上,想请姑娘过御花园一聚。”
有些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该来的,无论如何也无法躲开。
蓝若廷微微颔首,起身,略微定了定神思,敛下了晕晃感,恬淡一笑,便随着少年离开了。
天宇晨瞧着她逐渐消散在日光中的背影。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了。
御花园之中,往昔的繁花早已落尽,只余白雪晃花了眼睛。
一座灰色的凉亭立于那片早已结霜凝固的荷花池上。粉嫩可爱的荷花早已湮没在这厚重的白雪之中。苍茫的白雪连绵,似与天际连成一体,天地之间只余一座青灰色的古亭,远远望去竟似一副淡墨写意画卷。
蓝若廷踏上了那青灰石阶,缓缓地走过蜿蜒曲折的过道。皑皑白雪,早已抹去了曾经荷花轻拂的景象。
一袭明黄端坐在亭宇之中。他一抬眸,便见一袭白衣盈盈走来,墨发飘扬,步履轻盈,宛若踏雪而来的仙子。
天宇凡一时忘情,再也顾不上帝王的尊严,流星大步而至。他立于蓝若廷面前,喜形于色,广袖之下的一双手就要抚上了那张在心头百转千回的容颜。
蓝若廷却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神色疏离,竟不见一丝喜色。她不卑不亢地屈膝行礼,“草民见过皇上。”
天宇凡一听,神色一滞,千言万语全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若廷,你就得这般待我吗?”
天宇凡一脸哀伤地凝视着她书院淡漠的面容。
上一回见她穿女装便以为是生死永隔。如今见着她完整无缺地立于自己面前,心腔里缺少的那一块终于又回来了。
“皇上,君臣有别。更何况在下只是一介草民……”
天宇凡以为她是在避讳周遭的宫人,便朝着他的贴身宫人,那名白皙的少年打了个眼色。
少年便明了地屏退了周遭的人,而自己也走到了古亭之外,默默垂首,一副老僧入定的神态。
天宇凡一改适才威严的神态,无边的柔情在那双鹰目之中蔓延开来。
“若廷,这样,你便会自在些了吧?”
蓝若廷抬首,一双眸子澄澈明亮。然而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温柔与爱恋,如今只剩下的,只余一派悲悯与对过往的缅怀之情。
“皇上,草民谢过皇上对草民的惜才之情。草民也必会鞠躬尽瘁为皇上办事。”
蓝若廷的话语变得客套与陌生。
“若廷……”
天宇凡不想承认蓝若廷的心早已远离他,然而失去的感觉却早已充斥整个心腔。
他粲然一笑,语气里透着毋庸置疑的语气,一股属于皇者的霸气溢于言表,“朕已安排了宫里的处所予你,能让你在宫中养精蓄锐为朝廷效力。”
蓝若廷本想婉言相拒,抬眸却见天宇凡一脸不可置否的神情,她便知道,即便眼前人的容貌未曾改变,然而他终究不是那个一直住在她回忆之中温润儒雅的男子了。
“草民谢恩……”蓝若廷无奈一笑,只得接受了。
天宇凡瞧着蓝若廷那心不甘情不愿却依旧逆来顺受的神情,心中便犹如万蚁在啃噬,疼痛难耐。
他伸手挽起蓝若廷的素手,将她扯入怀中,一如往昔。
刹那间,他只觉一股寒意从她的手心里幽幽传来,心下一愣。
蓝若廷靠在天宇凡的怀中,无悲无喜。
“皇上,如此为之,有违礼数。请放开草民吧。”
语气疏远平静。
朝思暮想的伊人已在怀中,为何他还觉得这般不真切?
天宇凡复又将蓝若廷又搂紧了些,恍若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才肯罢休。然而在那厚重的衣衫之下,他只觉得蓝若廷比过往又消瘦了不少。
这段日子里,她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想到此处,痛意便如滔天巨浪一般席卷着他的心腔,无止无休。
蓝若廷感觉到置于她腰际的手又加重了力道。然而她却依旧淡然处之,语气又冷下了几分,“皇上,请放开草民吧。如此有恐惹人非议。”
天宇凡听着,那莫名的怒气在翻涌着。
他将怀中的女子拉开了些距离,然而却依旧没有移开放在她腰间的大掌。
“若廷,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罢黜**,独宠你一人,亦或是将这片江山交托于你?只要你想要的,我便会去做。”天宇凡几乎是吼出声来,那属于皇帝的威严早已被丢到九霄云外。宫人们哪里见过如此失态的皇上,只是虽吃惊却不敢有所表达,怕惹来杀身之祸。
“若庭,你忘了我们曾经的约定了吗?这天地之间,只有一帝一后,相携相伴吗?”
天宇凡的眸子里染上了喷薄欲出的怒意。此刻的天宇凡失控得就如一只受伤的困兽,凶猛地几乎要将周遭的一切摧毁殆尽才肯罢休。
相较之下,蓝若廷清冷疏离,宛若看着一名无关紧要的人在说话。
“过往的一切,于草民而言,早已烟消云散,过往云烟。而皇上,如今要做的,只有统领天下,使国家国泰民安,**子嗣丰盛便可。”
天宇凡宛若瞧着一个陌生人。眼前冷漠的女子他似乎是不认识的,而那个曾经全心全意待他的女子早已在断崖那里死去了。
蓝若廷此刻只觉得浑身都在散发着彻骨的寒意。适才追天宇晨过于急切,也没带披风出来,这下子已有些着凉了,脑袋也愈发昏沉了。
她强打起精神,一边想着法子逃离这局面。
就在此时,听见远处宫人的叫唤,是天宇翔来了。
听到他的名字,蓝若廷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天宇翔疾步而来,见着蓝若廷一身单薄衣衫立于雪地之上,心下担忧,便慌忙将手中的白狐披风披在了她瘦弱的肩上,且为她细细束好披风的绳子。
如此为之,他便隔开了天宇凡与蓝若廷。
天宇凡喜怒难辨地瞧着天宇翔对蓝若廷的悉心照料。
待到天宇翔将蓝若廷打理妥帖后,方转身朝着天宇凡行礼。
“若廷身子羸弱,经不起风寒。请容臣弟随她先行离去。”
天宇凡冷冷扫过一脸从容的天宇翔,只觉适才他与蓝若廷那种温馨自然的神态分外刺眼。可他却容不得。容不得。
“若朕说朕与若廷还没叙完旧,翔弟又如何呢?”
言下之意,天宇凡此时此刻是断不能让蓝若廷就此离开的了。
蓝若廷瞧见天宇翔守在自己身侧,适才的剑拔弩张早已收起,身体便放松了下来。那晕厥之感便随之而来。蓝若廷一时不稳,就要向后倒去,天宇翔迅捷地将她搂在怀中,让她借着他的身子勉强站立。
天宇凡伸出的双手就这般空悬在空中。
萦绕在三人之间的气温又低了几度。
就在这两难的局面之下,一把戏谑的笑声回荡在这片凝结的荷花池之中。
“怎么,皇上与皇兄的叙旧也不叫上我啊?说起来,本王与若廷也是良久不见了,这下子正打算相邀举杯一聚呢。”
天宇晨嬉笑之声打破了三人的僵局。
他一双凤目妖冶地扫过三人,那张笑颜分外妩媚动人,看得在场的宫人羞红了脸。
他信步走至蓝若廷身侧,笑得愈发妖娆,“若廷,你怎么就忘记了适才与本王的约定了?你可是一大早就约了与本王叙旧了……”
蓝若廷瞧着天宇晨的笑颜,忽而觉得他的笑容分外可爱。
蓝若廷这才扭过头来,不卑不亢地垂首,道:“回皇上。适逢晨王,便早与晨王相约,眼下正要赴约,还请告退。”
这样的客气生分,生生地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愈发遥远。
伊人就在眼前,却如天涯海角般遥不可及。
天宇凡正欲说话,天宇晨复又一脸可惜地瞧着他,“皇上,适才本王看见了刑部尚书在书房里正候着皇上呢。定是有要事商讨。皇上哪里得闲与本王三人扯谈。如此,本王便与他们二人先行离去了。”
天宇凡瞧着天宇晨那张妖媚的容颜。良久,他方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下去吧。”
“臣弟告退。”
“草民告退。”
说罢,天宇翔与天宇晨便搀扶着早已虚弱不堪的蓝若廷离开了荷花池。
天宇凡孤傲地立于天地间,显得分外萧索孤寂。
他深深地凝视着那逐渐消失的三人,眼底之中神色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