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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慈圣光献大渐,上纯孝,欲肆赦。后曰:“不须赦天下凶恶,但放了苏轼足矣。”时子瞻对簿也。后又言:“昔仁宗策贤良,归喜曰:‘吾今又为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盖轼、辙也。而杀之可乎?”上悟,即有黄州之贬。耆旧续闻

仆顷以诗得罪,有司移杭取境内所留诗。杭州供数百首,谓之诗帐。诗集自注杨诚斋诗云:“不知把烛高谈许,曾举乌台诗帐无。”

苏子瞻自湖州以言语讥讪下狱。吴充方为相,一日问上:“魏武何如人?”上曰:“何足道!”充曰:“陛下以尧、舜为法,薄魏武固宜。然魏武猜忌如此,犹能容祢衡,陛下不能容一苏轼何也?”上惊曰:“朕无他意,祗欲召他对狱,考核是非耳!行将放出也。”吕氏杂说

元丰间,苏子瞻系大理狱,神宗本无意深罪,时相进呈,忽言:“苏轼于陛下有不臣意。”神宗曰:“卿何以知之?”时相因举轼桧诗“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蛰龙知”之句,对曰:“陛下飞龙在天,轼以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蛰龙,非不臣而何?”神宗曰:“诗人之词安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与朕事?”时相语塞。章子厚亦从旁解之,遂薄其罪。子厚尝以语余,且以丑言诋时相曰:“人之害物,无所忌惮如此!”石林诗话苕溪渔隐曰:东坡在狱,有狱吏问蛰龙有无讥讽。东坡云:“王安石诗:‘天下苍生待霖雨,不知龙向此中蟠。’此龙是也。”

东坡下御史狱。张安道在南京,愤然上疏,欲附南京递,府官不敢受,乃遣其子恕持至登闻鼓院投进。恕素愚懦,徘徊不敢投。后东坡出狱,见其副本,因吐舌色动久之。后子由亦见之,云:“宜吾兄之吐舌也,此事正得张恕力。”或问其故,曰:“东坡独以名太高,与朝廷争胜耳。今安道疏云:‘其文章天下奇才。’独不激人主之怒乎!”仆曰:“然则是时救东坡当为何说?”先生曰:“但言本朝未尝杀士大夫。神宗好名而畏义,宜可以止之。”元城语录

王和甫尝言苏子瞻在黄州,上数欲用之,王禹玉辄曰:“轼诗有‘世间惟有蛰龙知’之句,陛下飞龙在天,乃不敬,反欲求蛰龙乎!”章子厚曰:“龙非独人君,人臣皆可言龙也。”上曰:“自古称龙者多矣,如荀氏八龙、孔明卧龙,岂人君耶?”及退,子厚诘之曰:“相公乃欲覆人家族耶?”禹玉曰:“闻舒亶言尔。”子厚曰:“舒亶之唾亦可食乎?”闻见近录按东坡出狱后与子厚书有云:“子厚平居遗我药石,及困急,又有以救恤之。”观此知上二条所记皆实录也。

东坡既谪黄州,复以先知徐州日,不觉察妖贼事取勘,已而有旨放罢。乃上表谢,神宗读至“无官可削,抚己知危”,笑曰:“畏吃棒耶!”却扫编以下黄州事

苏子瞻泛爱天下士,无贤不肖欢如也。尝言:“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子由晦默少许可,尝戒子瞻择友。子瞻曰:“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此乃一病。”子由监筠州酒税,子瞻尝就见之,子由戒以口舌之祸。及饯之效外,不交一谈,唯指口以示之。悦生随抄蓼花洲闲录同

初到黄州,廪入既绝,人口不少,私甚忧之。但痛自节俭,日用不过百五十钱,每月朔后取四千五百钱,分为三十块,挂屋梁,每平旦以画叉挑取一块,即藏去叉,仍以大竹筒别贮。用不尽者,以待宾客。本集与秦太虚书

东坡在黄州,陈季常慥在岐亭,时相往来。季常喜谈养生,自谓吐纳有所得。后季常因病,公以书戏之曰:“公养生之效有成绩,今一病弥月。虽复皋陶听之,未易平反。公之养生,正如小子之圆觉,可谓害脚法师鹦鹉禅,五通气球黄门妾也。”墨庄漫录

东坡谪居于黄五年。赤壁有巨鹘,巢于乔木之颠。后赋所谓“攀栖鹘之危巢”是也。韩子苍靖康间守黄州,因游赤壁,而鹘已去,作诗示何次仲,次仲和之。能改斋漫录

东坡在黄,即坡之下,种稻为田五十亩。自牧一牛,牛忽病几死。王夫人谓坡曰:“此牛发豆斑,疗法当以青蒿作粥啖之。”如言而效。尝举似章子厚。子厚曰:“我更欲留君与语,恐人又谓从牛医儿来,姑且去。”遂大笑别。苏长公外纪

范蜀公呼我卜邻许下。许下多公卿,而我蓑衣箬笠,放浪于东坡之上,岂复能事公卿哉!志林

苏子瞻在黄州作蜜酒,饮者辄暴下。其后在惠州作桂酒,尝问其二子迈、过,亦一试而止。避暑录话

东坡先生居黄州时,手抄金刚经,最为得意。然止第十五分,遂移临汝;已而入玉堂,不能终卷,旋亦散失。其后谪惠州,思前经不可复寻,即取十六分以后续书之,寘于李氏潜珍阁。李少愚参政得其前经,惜不能全,所在辄访之,冀复合。绍兴初,避地罗浮,见李氏子辉。辉以家所有坡书悉示之,而秘金刚残帙,少愚不知也。异日偶及之,遂两出相视,其字画大小,墨色深浅,不差毫发,如成于一旦,相顾惊异。辉以归少愚,遂为全经。夷坚志

东坡在黄州,尝赴何秀才会食油果甚酥,因问主人此何名,主人对以无名。东坡又问:“为甚酥?”坐客皆谓:“是可以为名矣。”又,潘长官以东坡不能饮,每为设醴,坡笑曰:“此必错著水也。”他日忽思油果,作小诗求之云:“野饮花前百事无,腰间惟系一葫芦。已倾潘子错著水,更觅君家为甚酥。”夷坚志

东坡与数客饮江上。夜归,江面际天,风露皓然,乃作歌词,所谓“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者,与客大歌数过而散。翌日,喧传子瞻夜作此词,挂冠服江边,拏舟长啸去矣。郡守徐君猷闻之,惊且惧,以为州失罪人,急命驾往谒,则子瞻鼻鼾如雷,犹未兴也。此语传都下,裕陵亦闻而疑之。避暑录话

公在黄州,都下忽传公病没。裕陵以问蒲宗孟,宗孟奏曰:“日来外间似闻此语,亦未知的实。”裕陵将进食,因叹息再三曰:“才难!”遂辍饭而起,意甚不怿。春渚纪闻王文诰曰:“蒲宗孟蜀人,其姊为公嫂。”

子瞻在黄州,病赤眼,逾月不出,过客遂传以为死矣。有语范景仁于许昌者,举袂大恸,召子弟遣人赒其家,子弟徐云:“此传闻未审,当先书以问其安否。得实,吊恤之未晚。”避暑录话

庞安常为医不志于利,得法书名画,辄喜不自胜。九江胡道士颇得其术,与予用药,无以酬之,为作行草数纸而已,且告之曰:“此安常故事,不可废也。”参寥子求医于胡,自度无钱,且不善书画,求予甚急。予戏之曰:“子粲为皎彻之徒,何不下转语作两首诗乎?”志林

紫姑者厕神也。金陵有致其神者,沈遘尝就问之,即画粉为字曰:“文通万福。”遘问三姑姓?答曰:“姓竺。南史竺法明,吾祖也。”近黄州郭殿直家有此神,苏轼与之甚狎,尝向轼乞诗。轼曰:“轼不善作诗。”姑书灰曰:“犹里犹里。”轼曰:“轼非不善,但不欲作耳!”姑云:“但不要及新法更得也。”谈苑

神宗读“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叹曰:“苏轼终是爱君。”即量移汝州。词林纪事引外纪

张怀与张昌言围棋,赌仆所书字一纸,胜者得此,负者出钱五百作饭会饭仆。社鬼听之,若不赛者,坠其师,无克复国。志林

东坡在黄日,每有燕集,醉墨淋漓,不惜与人,至于营妓供侍,扇题带画,亦时有之。有李琪者,少而慧,颇知书,时亦每顾之,终未尝获公赐。至公移汝,将祖行,酒酣,琪奉觞再拜,取领巾乞书。公熟视久之,令其磨研,墨浓,取笔大书云:“东坡七载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琪。”即掷笔袖手,与客谈笑。坐客相谓语似凡易,又不终篇,何也?至将撤具,琪复拜请。坡大笑曰:“几忘出场。”继书云:“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一座击节。春渚纪闻清波杂志作“李琦”,庚溪诗话作“李宜”。

徐得之君猷,韩康公壻也。知黄州日,东坡先生迁谪于此,君猷周旋之,不遗余力。其后君猷死于黄,东坡作祭文、挽词甚哀,又与其弟书云:“轼始谪黄州,举眼无亲,君猷一见,相待如骨肉,此意岂可忘哉!”君猷后房甚盛,东坡尝闻堂上丝竹,词内谓“表德原来字胜之”者,所最宠也。东坡北归,过南都,其人已归张乐全之子厚之恕矣。厚之开,东坡复见之,不觉掩面号恸,妾顾其徒而大笑。东坡每语人,以为蓄妾之戒。挥麈后录以下自黄移汝及乞居常州事。自黄移汝过金陵见王荆公事数则,见荆公事下。

东坡自黄移汝,别子由于高安。过瑞昌亭子山,题字崖石,点墨竹叶上,至今环山之竹叶有墨点。景定间,王景琰主瑞昌簿,移植厅事,扁其室曰景苏。吴礼部诗话

黄州洗墨池,为东坡遗迹,池内蛙口尽黑。筠廊偶笔

僧可遵者,诗本凡恶,偶以“直待众生总无垢”之句为东坡所赏,书一绝于壁间,即日传至圆通,遵适在焉,大自矜诩,追东坡至前途。途间又传东坡三峡桥诗,遵即对东坡自言有一绝,欲题三峡之后,遂朗吟曰:“君能识我汤泉句,我却爱君三峡诗。道得可咽不可嗽,几多诗将竖降旗。”东坡既悔赏拔之误,且恶其无礼,因促驾去,观者称快。遵大言曰:“子瞻护短,见我诗好甚,故妒而去。”径至栖贤,欲题作举绝句。寺僧方砻石刻东坡诗,大诟而逐之。山间传以为笑。老学庵笔记

方惟深子通,不喜东坡诗文,至云:“谣言袭语,使驴儿马子决骤。”胡文仲连因语及苏诗曰:“清寒入山骨,草木尽坚瘦。”子通曰:“做多,自然有一句半句道得著也。”余闻何至曰:“苏公讥评诗文,殆无逃者。子通必尝见薄苏公,故终身衔之。”野老纪闻此条与上条相类,故附于此。

东坡居常州,颇嗜河豚。有妙于烹者,招东坡享。妇子倾室窥于屏间,冀一语品题。东坡大嚼,寂如喑者,窥者大失望。东坡忽下箸曰:“也直一死!”于是合舍大悦。示儿编

东坡云:“吾少时望见酒杯而醉,今亦能饮三蕉叶矣。”韵府引志林

东坡卜居阳羡,士人邵民瞻从学于坡,为公买宅,需缗五百,公倾囊仅能偿之。卜吉入居,既得日矣,夜与邵步月,偶至村落,闻妇人哭声,推扉入,见一老妪泣曰:“吾有一居,相传百年,吾子不肖,举以售人,今日徙此。百年旧居,一旦诀别,所以泣也。”坡为怆然,问其居所在,即以五百缗得之者,即取屋券焚之。呼其子,命翌日迎其母还旧居,不索其值。自是遂还毗陵,不复置宅。深雪偶谈此条从王文诰说,定为此时事。

黄寔自言平生有二事颇自慰:元丰甲子为淮东提举常平,除夜泊舟汴口,见苏子瞻执杖立对岸,若有所待,归舟以扬州厨酿二尊,雍酥一奁,遗之。后十五年,为发运使,暑泊清淮楼,见米芾衣犊鼻,自涤砚于淮中,索箧内一无所有,独得小龙团二饼,乃使人遗之。南游记旧

吕申公帅维扬时,东坡自黄移汝,径往见之。申公置酒终日,不交一语。东坡昏睡,歌者唱“夜寒斗觉罗衣薄”。东坡惊觉,小语云:“夜来走却罗医博也。”歌者皆匿笑。酒罢行后圃,至更坐,东坡书歌者团扇云:“雨叶风枝晓自匀,绿阴青子静无尘。闲吟绕屋扶疏句,须信渊明是可人。”申公见之亦无语。邵氏闻见后录

东坡先生自黄移汝,起守文登。舟次泗上,偶作词云:“何人无事,燕坐空山。望长桥上灯火闹,使君还。”太守刘士彦本出法家,山东木强人也,闻之,即谒东坡曰:“知有新词,学士名满天下,京师便传。在法,泗州夜过长桥者,徒二年,况知州耶!”切告收起,勿以示人。东坡笑曰:“轼一生罪过,开口不在徒二年以下。”挥麈后录

东坡自汝转常,受命于京。会神宗晏驾,哭于南京。至扬州,常人为之买田,书至,子瞻作诗有“闻好语”之句,言者妄谓闻讳而喜,乞加深谴。幸诗刻石有时日,朝廷知言者之妄,逐之。冬夜笺记不知引何书

东坡元丰间系狱,元祐初,起知登州。未几,以礼部员外郎召还。道遇当时狱吏,甚有愧色。东坡戏之曰:“有蛇螫杀人,为冥官所追,议法当死。蛇前诉曰:‘诚有罪,然亦有功,可以自赎。’冥官曰:‘何功也?’蛇曰:‘某有黄可治病,所活已数人。’吏验不诬,遂免。良久,牵一牛至,吏曰:‘此触杀人,亦当死。’牛曰:‘我亦有黄可治病,亦活数人矣。’亦得免。久之,狱吏引一人至曰:‘此人杀人,今当还命。’其人仓黄妄言亦有黄,冥官大怒,诘之曰:‘蛇黄、牛黄皆入药,天下所共知。汝为人,何黄之有?’其人窘甚曰:‘某别无黄,但有些惭惶。’”东皋杂录

近日颇多贼,两夜皆入吾室。吾近护魏王葬,得数千缗,略已散去。此梁上君子当是不知耳!志林

元祐元年,余为中书舍人。时执政患本省事多漏洩,欲于舍人厅后作露篱,禁同省往来。余曰:“诸公应须简要清通,何必编篱插棘。”仇池笔记志林同。以下为舍人及学士时事,自此东坡居京师凡四年。凡与朋从交际谈谑诸事,无年月可考者,并隶于此。

子瞻以温公论荐,帘眷甚厚,议者谓不日为执政矣。公力言:“苏轼为翰林学士,其任已极,不可以加。如用文章为执政,则国朝赵普、王旦、韩琦未尝以文称。”又言:“王安石在翰苑为称职,及居相位,天下多事,以安石只可为翰林,则轼不过如此而已。若欲以轼为辅佐,愿以安石为戒。”孙公谈圃按此条文义,“公曰”二字,似蒙上温公言。惟谈圃一书,凡迳称公者,皆指孙升,此当孙升语也。

东坡与温公论事偶不合,坡曰:“相公此论,故为鳖厮踢。”温公不解其意,曰:“鳖安能厮踢?”坡曰:“是之谓鳖厮踢。”调谑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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