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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济南监镇宋保国,出观荆公华严解,东坡曰:“华严八十一卷,今独其一,何也?”保国云:“公言此佛语至深妙,他皆菩萨语耳。”东坡曰:“予于藏经中取佛经数句杂菩萨语中,又取菩萨语数句杂佛语中,子能识其非是乎?余昔在岐下,闻河阳猪肉甚美,使人往市之。使者醉,猪夜逸去,贸他猪以偿。客皆大诧,以为非他产所及。既而事败,客乃大惭。今荆公之猪未败耳。若一念清净,墙壁瓦砾皆说无上妙法,而云佛语深妙,菩萨不及,岂非梦中语乎!”宋稗类钞

王文公见东坡醉白堂记云:“此是韩白优劣论。”东坡闻之,曰:“未若介甫虔州学记乃学校策耳。”二公相诮或如此,然胜处未尝不相倾慕。元祐间东坡奉祠西太一宫,见公旧诗云:“杨柳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注目久之,曰:“此老野狐精也。”西清诗话

荆公改正经义劄子云:“臣近具劄子,奏乞改正经义。尚有七月诗剥枣者,剥其皮而进之养老也,亦合删去。取进止。”毛传解剥为击,荆公不谓然,乃以养老解之。偶一日,到野老家问主人何在,曰:“扑枣去矣。”荆公怅然自失,归而请刊去之。鲒埼亭引容斋随笔

王介甫解佛经三昧语,用字说,示关西德秀,秀曰:“相公文章,村和尚不会。”介甫悻然,又问如何,秀曰:“梵语三昧,此云正定。相公用华言解之,误也。”栾城遗言

东坡闻荆公字说成,戏曰:“以竹鞭马为笃,不知以竹鞭犬,有何可笑?”又举坡字问荆公曰:“何义?”荆公曰:“坡者土之皮。”东坡曰:“然则滑亦水之骨乎?”荆公默然。荆公又问曰:“鸠字从九鸟亦有证乎?”东坡曰:“诗云:‘鸤鸠在桑,其子七兮。’和爷和娘,恰是九个。”荆公欣然而听,久之,始悟其谑也。调谑编鸤鸠语又见高斋漫录

王荆公喜字说,刘贡父戏之曰:桯史作东坡。“三鹿为粗,粗不及牛。三牛为奔,奔不及鹿。谓宜三牛为粗,三鹿为奔,苟难遽改,令各权发遣。”于时解纵绳墨,不次用人,往往自小官暴据要地,以资浅,皆号权发遣,故并讥之。邵氏闻见录后山谈丛同

东坡与刘道原书:“近见京师经义题,国异政,家殊俗。国何以言异,家何以言殊?”又曰:“有其善,丧厥善,其厥不同何也?”又说易观卦本是老鹳,诗大小雅本是老鸦,熙宁王氏之学如此。邵氏闻见录

王荆公晚喜字说,客曰:“霸字何以从西?”荆公以西在方域,主杀伐,累言数百不休。或曰霸从雨,不从西也。荆公随曰:“如时雨化之耳。”其务凿无定如此。三经新义,颁于学官,数年之后,又自列其非是者,奏请易去。邵氏闻见录

王荆公作字说,一日踌躇徘徊,若有所思而不得。子妇适见,因请其故,公曰:“解飞字未得。”妇曰:“鸟反爪而升也。”公以为然。独醒杂志

孙少述,一字正之,与王荆公交最厚。荆公别少述诗云:“应须一曲千回首,西去论心有几人?”又云:“子今去此来何时,后有不可谁予规。”其相与如此。及荆公当国,数年不复相闻,人谓两公之交遂暌。故东坡诗云:“蒋济谓能来阮籍,薛宣真欲吏朱云。”刘贡父诗云:“不负兴公遂初赋,更传中散绝交书。”然少述初不以为意也。及荆公再罢相,归过高河,少述适在焉。亟往造之,少述出见,惟相劳苦,及吊元泽之丧,两公皆自忘其穷达。遂留荆公,置酒供饭,剧谈经学,抵暮乃散。荆公曰:“退即解舟,无由再见。”少述曰:“如此更不去奉谢矣。”惘惘各有惜别之意,人然后知两公之未易测也。老学庵笔记

昔有刺至半山之前,自称“集句诗人”,坐客骇然。公置之坐末,问“江州司马青衫湿”,何以为对。应声曰:“梨园子弟白发新。”公甚悦。攻愧集

陈辅之,丹阳人,能诗,荆公深爱之。尝访建康杨骥德,留诗曰:“北山松粉未飘花,日下风轻麦脚斜。身似旧时王谢燕,一年一度到君家。”荆公见之,笑谓曰:“辅之骂君寻常百姓也。”墨庄漫录

俞澹字清老,滑稽善谐谑,荆公喜之。一日见公云:“吾欲去为浮屠,但贫无钱买祠部尔。”公欣然为置祠部。澹约日祝发。既过期,寂无耗,公问其然,澹徐曰:“吾思僧亦不易为。公所赠祠部,已送酒家偿旧债矣。”公为之大笑。石林诗话

王荆公居蒋山时,往来白下门西庵草堂法云,止以一黥挟蹇驴。门人讽以笋舆宜老,公曰:“古之王公至不道,未有以人代畜者。”一日与俞秀老至报宁,公方假寐,秀老私跨驴入法云,谒宝觉禅师,公知之。有顷,秀老至,公佯睡起,遣秀老下阶曰:“为僧子乃敢盗跨吾驴!”秀老愿有以自赎。公徐曰:“罚松声诗一首。”秀老立就。冷斋夜话

荆公居钟山,一日昼寝,梦有古衣冠相过,貌伟甚,曰:“我桀也。与公论治道。”反复百余语不相下。公既觉,犹汗流被体,因语客曰:“吾习气尚若是乎?”乃作小诗识之,有“尧桀是非常入梦,因知余习未能忘”之句。宽夫诗话

田承君云:顷为金陵酒官,有王荆公处老兵时来沽酒。问公之动止,兵云:“相公每日只在书院读书,时时以手抚床而叹。人莫喻其意。”研北杂志

舒王居前有横塘,尝放鱼其间,而夜多为盗以手网得之。王与门人闲步,因曰:“可以揭牒。”时叶致远戏云:“不须尔也,宜以一集句示之。”乃书桥柱曰:“门前秋水碧鳞鳞,赤鲤跃出如有神。君欲钓鱼须远去,慎勿近前丞相嗔。”王为之启齿。类苑引汉皋诗话

荆公罢相后,所用之人多有卖之者。公性不杀物,至金陵,得生鱼,多放于池。有门生作诗曰:“直须自到池边看,今日谁非郑校人。”续墨客挥犀

荆公凡处事必要据经,托人卖金,零卖了铢两不足,甚怒,元泽曰:“铢铢而较之,至两必差。”遂解。晁氏客语

王荆公不耐静坐,非卧即行。晚居钟山谢公墩,自山距城适相半,谓之半山。尝畜一驴,每旦食罢,必一至钟山,纵步山间,倦则叩定林寺而卧,往往至日昃乃归。有不及终往,亦必跨驴半道而还。避暑录话

王荆公领观使,归金陵,居钟山下,出即乘驴。余尝谒之,既退,见其乘驴而出,一卒牵之而行。问其指使,相公何之。指使曰:“若牵卒在前听牵卒,若牵卒在后即听驰矣。或相公欲止则止,或坐松石之下,或田野耕凿之家,或入寺随行。未尝无书,或乘而诵之,或憩而诵之。仍以囊盛饼十数枚。相公食罢,即遗牵卒。牵卒之余,即饲驴矣。或田野间人持饭饮献者,亦为食之。”盖初无定所,或数步复归,近于无心者也。闻见近录

荆公在半山使一老兵,方汲泉扫地,当其意,誉之不容口。忽误触灯檠,即大怒,以为不力,逐去之。参寥在座,私语他客曰:“公以喜怒进退一老兵,如在朝廷以喜怒进退士大夫也。”邵氏闻见录

陈秀公罢相,以镇江军节度使判扬州。其先茔在润州,而镇江即本镇也。每岁十月旦寒食,诏许两往镇江展省,两州迎送,旌旗舳舰,官吏锦绣,相属于道。是时王荆公居蒋山,骑驴出入。会荆公病愈,秀公请于朝,许带人从往省荆公,诏许之。舟楫衔尾,蔽江而下,告街于舟内喝道不绝,人皆叹之。荆公闻其来,以二人肩鼠尾轿迎于江上,秀公鼓旗舰舳正喝道,荆公忽于芦苇间驻车以俟。秀公令就岸,大舟回旋久之,乃能泊而相见。秀公大惭。其归也,令罢舟中喝道。默记

荆公好乘江州车,坐其一箱。其相对一箱,苟无宾朋,即使村仆坐焉。吕氏杂记

先子言,元丰末荆公在蒋山野次,跨驴出入。时正盛暑,而提刑李茂直往见,即于道左遇荆公,舍蹇相就,与茂直坐于路次。荆公以兀子,而茂直坐胡床,语甚久。日转西矣,茂直命张伞,而日光正漏在荆公身上,茂直令移伞就相公,公曰:“不须。若使后世做牛,须与他日里耕田。”默记

王和甫守金陵,荆公退居半山,每出跨驴从二村仆。一日入城,忽遇和甫之出,公亟入编户家避之。老姥自言病痁求药,公随行偶有药,取以贻之。姥酬以麻线一缕云:“相公可将归与相婆也。”荆公笑而受之。高斋漫录

王荆公退居金陵,一日与门人山行,少憩松下,公忽回顾周穜曰:“司马十二,君子人也。”穜默不对。公复前行,言之再四,人莫知其意。公此时岂真悔为惠卿辈所误耶!独醒杂志

王荆公晚年于钟山书院多写“福建子”三字,盖恨为惠卿所陷,悔为惠卿所误也。每山行,多恍惚独言若狂者。田昼承君云:“荆公尝谓其侄防曰:‘吾昔好交游甚多,皆以国事相绝。今居闲,复欲作书相问。’防欣然为设纸笔案上,公屡欲下笔作书,辄长叹而止,意若有所愧也。”公既病,和甫以邸吏状视公,适报司马温公拜相,公怅然曰:“司马十二作相矣。”盖二公素相善,荆公以新法作相,温公以不行新法辞枢密使,反覆相辨论,三书而后绝。荆公知温公长者,必不修怨也。至荆公薨,温公在病告,闻之,简吕申公曰:“介甫无他,但执拗耳。赠恤之典宜厚。”温公之盛德,不可及矣。邵氏闻见录

元祐初,温公拜相,更易熙丰政事。荆公在钟山,亲旧恐伤其意,不敢告语。有举子自京师归,公问有何新事,对曰:“近有指挥不得看字说。”公曰:“法度可改,文字亦不得作乎?”是夜闻公绕床行至达旦,于屏上书司马光三字,凡数百。其胸次不平之气,概可见也。高斋漫录

半山晚年所至处,书窗屏间云:“当时诸葛成何事?祗合终身作卧龙。”盖痛悔之词,此唐薛能诗也。观林诗话

元丰间,王荆公居半山,好观佛书。每以故金漆版书藏经名,遣人就蒋山寺取之,人因有用金漆版代书帖与朋侪往来者。老学庵笔记

王荆公一日访蒋山元禅师,谓元曰:“坐禅实不亏人。余数年欲作胡笳十八拍不成,夜间坐禅间已就。”元大笑。宾退录

朱世英言,尝从文公定林数夕,尝曰:“成周三代之际,圣人多生于儒。两汉以下,多生于佛。”又曰:“吾止以雪峰一语作宰相。”世英曰:“愿闻。”公曰:“这老尝为众生作什么。”冷斋夜话

荆公退居蒋山。学佛者俗姓吴,日供洒扫,山下田家子也。一日风堕旧乌巾,吴举之,复置于壁,公谓曰:“乞汝归遗父。”数日,公问幞头安在,吴曰:“父老无用,货于市。得钱供父,感相公赐也。”公叹息。因呼一仆以元价往赎以归。公取小刀,自于巾角剖磨,粲然黄金,盖禁内所赐者,乃复遗吴。吴后不能祝发,以竹工居真州。予尝令作竹器,亲说如此。墨庄漫录

荆公日录,命其侄防收之。公病甚,令防焚去,防以他书代之。后朝廷用蔡卞,请下江宁府王防家取日录以进。卞方作史,乃假日录减落事实,文致奸伪,上则侮薄神宗,下则诬毁旧臣,尽改元祐所修神宗正史。陈莹中所谓尊私史以压宗庙者也。邵氏闻见录

予有友人相访,指案间荆公日录云:“仆素不喜此书。”予问其说,客曰:“凡称上曰某事如何,则曰予曰不然。凡称某事予曰如何,则上曰极善,此尤可笑也。”墨庄漫录

荆公薨之前一年,淩晨,阍者见一蓬头小青衣送白杨木笏,裹以青布,荆公恶甚,弃之墙下,曰:“明年祖龙死。”孙公谈圃

徐君平,金陵人,亲见荆公病革时,独与一医者对床而寝。荆公矍然起云:“适梦与王禹玉露髻不巾,同立一坛上。”已而遂薨。同上

荆公在钟山,乘驴薄暮行荒村。有妇人蒙首执文书一纸遮公曰:“妾有冤诉。”公喻以退居不预公事,当自诣州县理之。妇人曰:“妾冤诉,关相公,乞留文书一观。”公不能却,令执药囊老兵收取,至半山园视之,素纸一幅耳。公以是月薨。犹子防为王性之云。邵氏闻见录

荆公病革,吴夫人令蔡元度诣茅山谒刘混康问状。刘曰:“公之病不可为已。适见道士数十人往迎公,前二人执旛,旛面有字。左曰中含法性,右曰外习尘氛。”元度自言如此。或又云荆公临薨,颇有阴谴怪异之事。与此不同,未知孰是。墨庄漫录旛上语亦见挥麈后录,按明人归田诗话引刘须溪说谓:荆公一日归行为悼亡之作。据此条,则荆公卒在吴夫人前,岂荆公尚有元配耶,记此待考。

王荆公墓在建康蒋山东三里,与其子雱分昭穆而葬。绍圣初,起吕吉甫知金陵。时待制孙君孚责知归州,吕燕待之礼甚厚。一日问孙曾上荆公坟否。盖当时士大夫道金陵未有不上荆公坟者。五十年前,彼之士子节序亦有往奠者,时之风俗如此。清波杂志明正德四年南京太监石岩营寿域,取荆公墓大砖,见野获编。

王安石配享孔子庙庭,坐于颜、孟之下,十哲之上。驾幸学亲行奠礼,或谓安石巍然而坐,有所未安。蔡元度曰:“塑底也不碍。”道山清话

王荆公封舒王,配享宣圣庙,位居孟子上,与颜子为对,其壻蔡元度实主之。优人尝因对御,戏设孔子正坐,颜、孟与安石侍侧。孔子命之坐,安石揖孟子居上,孟辞曰:“天下达尊,爵居其一。轲仅蒙公爵,相公贵为真王,何必谦光。”如此遂揖颜子,颜曰:“回也陋巷匹夫,平生无分毫事业。公为名世真儒,辞之过矣。”安石遂处其上。夫子不能安席,亦避位,安石惶惧拱手云:“不敢。”往复未决。子路在外,愤愤不能堪,径趋从祀堂,挽公冶长臂而出。公冶为窘迫状,谢曰:“长何罪?”乃责数之曰:“汝全不救护丈人,看取别人家女壻。”其后朝论亦颇疑窒于礼文,每车驾幸学,辄以屏障其面。旧制兖、邹二公东西向,今郡县学二公并立于左。盖靖康撤荆公像时,徒撤而不复正耳。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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