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凌老,来生意了~老样子,5箭袋粗铁箭然后帮我把这几样武器修一...嗯?”
才撩开铁匠铺门帘的男人话没说完,被眼前不同以往的景象惊得有些愣了神,这反而让他身后的四名同伴更加好奇地窜了进来,虽然他们一贯并不喜欢铁匠铺里特有的那股闷热环境。
拥挤的铁匠铺里整齐码放着各样的锻铁工具,那些用于售卖的白板武器、箭支以及飞刀之类的,也意外地按照制式标准和价格整齐地排列在铺子入口左侧的坑洼墙壁上,粗糙的金属们衬着煅烧炉里暴躁飞窜的火舌,倒也显出了一份足以蛊惑战士心弦的艳红魅力。
这里的铁匠,老凌头不是这样规矩的人。
“叮,叮...”铺子里的年轻人闻声停下来了手里锻打的势头,看他有些皱起的眉关似乎对于这些半夜到访的客人并不是特别欢迎的样子。
胚子都快打匀了,也真是会挑时候。
不过毕竟是开在佣兵据点的铺子,本就承诺着深夜依旧营生的名头,年轻人只好稍稍抖开剑胚上被锻锤敲下的碎料,将之重新摆回煅烧炉里。看起来这铺子里规整的物件摆放也应该是出自他手,不然他怎么能那么快速轻巧地在一帘箭袋中快速地拎出5份粗铁箭呢。
在走向那支小队领头的同时,还顺带把修缮武器所要用的锤具和铁粉也都一一摆到了铁砧边上。
“5份箭支加上你这几件武器修理一共125个铜子,不收佣兵团私铸的。”
“嘿,你这什么规矩,佣兵据点里不收佣兵币?!”小队里一个看起来颇为粗犷的男人抖了抖眉毛,向着眼前的小铁匠吼了起来。
“我的规矩。”年轻人不耐烦地揉着有些酸痛的后颈,他这才16岁的年纪要独立经营一家佣兵据点里的铁匠铺,对于体力和身体着实有着不小的负担。
“嘿,你!”
“二大住口!”带头的男人伸手拉住想要动粗的友人,虽说他们的身份的确超然于这个世界的“土著”,但这并不意味他们可以肆意任性地破坏规则,何况他们的等级还远远不到可以在佣兵据点里胡闹的份。
“我是他们的队长破空,小铁匠,这是120枚泰恩萨铜币,抵得上150个佣兵铜子了,这样...”
“我知道币值比,一小时后来领货,当然你们要是乐意也可以看看店里的其他货色。”年轻人毫不客气地拿过了领头男子手上的小钱袋,随手将里面的铜板抖入了铁砧盘的大铁盘后,直接把麻布袋丢进了煅烧炉里权当一点加料烧去了。
“叮!叮!”没有以前那个醉汉铁匠打铁时一贯的聒噪搭话,小铁匠就这么默默地开始修缮起手中那些破旧的武器。
就像是铺子里从来没来过人一样。
“呃,以前铺子里的老凌头呢?”
“不知道,跑了,失踪了。”
锻锤敲打声更响了,但气氛却更安静了。
小队里唯一的姑娘有些按捺不住性子,她有些嫌弃地拽起麻布袍子的衣角,以免它沾上铁匠铺里的煤渣碎屑,一边则轻声地劝着自己的队长,“行了大哥,赶紧走吧,这里也太脏了。”
“安雅,你知道的,我以前一直受到这里的原住民照顾,我不能这么简单就...”
“可自由佣兵团的NPC们不都在传么,这老凌头偷了据点的宝物,在逃跑的路上被处决了,死了呀!”
“叮!”
锤铁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想你们如果不想买些什么的话,的确不该呆在这个肮脏的铺子里,请吧!”
破空有些懊恼地瞪了一眼身边的女人,这个刚加入小队的法师已经20级了,还是沾染着那种新手玩家的娇惯任性,她就没看到那个小铁匠头上大大的白色名称么!
凌野!这个孩子分明就和老凌头有着逃不开的关系好么,自己按捺住冲级的劲头赶回这个破烂据点,还不是希望能从那个醉汉老铁匠诡异失踪的事里,挖掘点可能的任务线索?这女人尽是做些坏事的举动!
破空压了压心里不快,摆出一副涵养颇好的面容向凌野点了点头以表歉意后,便只好先行离开以免再破坏对方对自己的印象。
“呵,今天这算是第几波了?”凌野擦了擦额头的热汗,看着上过铁粉后入炉回火的短剑胡思乱想起来。
说是胡思乱想,也不确切吧,只是这三天的事实在是有些让他纠结得脑壳发痛了。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世界”里,并额外多出了16年的记忆?
是的,额外16年的记忆,作为一个鳏夫醉汉的独生子,自六岁开始,被日夜虐待苦练锻铁技术的10年记忆。而就在3天前,那个醉汉铁匠照例给他丢下一大堆营生工作出去买醉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有夹杂着酒气的叫骂声,没有用铁棍锻钳交叠的殴打,任由刺眼的阳光将睡在铺子破烂后院里的自己叫醒。
那一道分外温暖的阳光,也让凌野终于重拾了他另外,或者说真正的十几年记忆。
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该不会是陷入了某些科幻电影的异界穿越惯用剧情那样,代替了某个拥有无尽可悲童年的孩子去履行生命的意义,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些对他而言曾经极为熟悉,此时却只能带来恐慌与纠结的信息...
“信仰的游戏视野...人物信息面板,使用的却是NPC模板,呵呵呵...真是讽刺。”凌野取出了已经烧得通红的短剑,毫不在意地丢入油桶里胡乱搅了搅,这不符合那10年锻造记忆中回火油淬的规范,可他现在不在乎。
那些玩家也不会在乎。
视野里清晰熟悉的各项人物数值,顺应暗示指令灵活跳出的各项面板信息,无一不提示着凌野,他正处在那个自己极为熟悉并借之生存、荣耀的虚拟游戏——《信仰》。
可这个“世界”变了,他只消出去走走就明白这个世界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信仰大陆,哪怕是,那也必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和动荡。
而他自己也变了,哪怕拥有玩家界面,但“原住民人类模板”这七个大字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现在在那些玩家眼里只能算是个随处可见的“游戏土著”罢了。
他不能向玩家询问这个游戏世界的信息,任谁都无法接受一个游戏NPC对玩家询问游戏本身,甚至游戏之外的信息。
他也不能随意冒险去做这样的蠢事,NPC模板下,他没有像玩家那样的复活能力,没有特殊道具的辅助下NPC无法自主复活,这样的设定应该是不会改动的。哪怕改动了,他也没有尝试的胆量。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取巧逃过曾经的命运,哪怕是处在这样让人迷茫纠结的窘境,他也不想放弃活下去的可能性。
额外的,那10年的记忆也并非没有对凌野造成影响,虽然尽是来自那一无是处醉汉父亲的责骂回忆,但他隐隐约约感受到那个“凌野”对其仍有着从未动摇的信任与依赖,这也不可避免地感染并影响着他本身。
也不知道那个老混蛋跑哪儿去了,他有胆子偷佣兵团的宝物?说是欠了酒钱跑路还靠谱点...
“凌野小子!抱头站好!”随着粗暴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粗暴的蛮力压制,凌野甚至还没从乱麻般的思绪中回过神,就被闯入铁匠铺的男人们狠狠地摁在了极其炽热的铁砧上,散在上面的铁屑和煤渣胡了他一脸,那些人明显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实力也根本让他无力反抗。
“什!什么事!放开我,我需要你们这样防范吗?!”
“哒...哒...哒。”
皮靴底部加固铁片踏地的响声,带着一个曼妙的身影向凌野身侧走来,出于被压制的状态他没法看到那人的长相,但体态而论应该是个女人。
凌野眯着眼睛紧盯着那女人皮裤上的老鹰纹章。
果然,大自由佣兵团。
“扒了他的上衣。”
“喂!”凌野连抗议的时间都没有,身上的粗麻衣就被粗暴地撕做碎片,不过很快他就安静了下来...
他又不是聋子,哪怕视野里看不到其他人的表情,他也能听到随着自己上衣被撕烂后,周遭那些佣兵压抑不住的抽气声。身侧女人看了一会儿,才放下手中作为参照的图纸,凌野借着断煅烧炉红亮的火光将那图纸上的图案看得一清二楚。
“刺青没错,带回去。”
...
这不可能。
凌野麻木地沉浸在杂乱的思绪里,任由其他佣兵粗暴地将之绑了起来,带上头罩,随后丢进像是马车的后棚里。
这里真是信仰的世界...可为什么,“我”会有那个刺青?!
那个头生双角,吞衔己尾的环蛇刺青。
我的身份不应该只是个可怜的铁匠小子么...
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