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景六十一年三月十一。
三年一次的盛大选秀在万人的期待下拉开了幕布。
每届选秀,多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出生名门闺秀,自是得到宠幸的几率更大,自然多是欢喜终有一日会面见皇上,再若承蒙上天庇佑,也或许能够加冠封号,荣耀氏族。
可是,像沈昭衍一样,出身贫寒,身份低微的女子,在最初就已经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无非是作为粗使杂役,劳碌一生,空困宫城之中。
更苦的是夹杂在各宫娘娘的争斗之间,成为了无名的替罪羊,最终了了青春年华。
这些残酷的现实,沈昭衍已经听过太多次了,她虽是选择了入宫,但对于自己的未来仍然处于迷茫的状态,曾经妄想过获得皇帝宠爱,也许还能报仇雪恨。
可是宫廷深深,像沈昭衍这样的一介宫女,能够遇见皇上的人都是寥寥无几,更何况是获得宠幸……
在到达城门的时候,沈昭衍竟开始有些退缩,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安然度过这无谓的一生,还是应当不顾一切奔入这后宫洪流。
已经快到辰时,由至高无上的日轮洒下的金辉照亮着整个尧县,看似是人民沐浴在圣光下获得庇佑,实则更像被那高高在上的红日统治着,一举一动尽收其眼底,毫无隐瞒。
尧县的城门下站着十三个女子,她们中或是没能来得及出嫁的,或是家住太远听到消息时已经晚矣。
有些人摒弃了烦恼,三三两两的闲聊着打发时间;也有些人绞着手指,惴惴不安的站在那里。
当城门大开,有皇宫派来的偌大轿子缓缓驶来时,沈昭衍开始明白,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选择了,那么,就不要逃避。
沈昭衍暗自咬牙,在心中为自己壮胆,若说这是自己无法逃避的命运,那么自己也就毫无畏惧了。
同马车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嬷嬷,衣裳是简单缝制,没有复杂的图案,但那衣裳的料子远比在下几个女子穿着的好了太多。
那位嬷嬷一脸严肃,不带一丝微笑,犹如每人幻想中的皇宫,威严而又刻薄。
“我是成嬷嬷,来接你们进宫的。在进宫前我必须教导你们几句,这皇宫不比其他任何地方。只要你们的前脚踏入了皇宫圣地,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与你们贱命息息相关。要记住,在宫里,你们是聋子,是哑巴,是瞎子,只是个会动的人偶,而你们的每个行动都必须听从上面的指使。如若不然,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了。”
她轻描淡写的说着骇人的话语,在下的几个女子听了开始害怕起来,甚至有人开始颤抖,这一个下马威着实吓坏了所有人。
沈昭衍对此却是半信半疑,她不相信皇宫真的会是犹如地狱的存在,否则为何还会有那么多人争抢着要进宫呢?
成嬷嬷扫视了一眼,似乎在清点人数,点了点头,让我们坐进前面的两个马车子里。
即便从外面看来马车很大,可是里面还是无法容纳六七个人,大家只好尽量的缩着身子,都低头不语。
两个车子分别由一位马夫赶着,旁边跟着一位嬷嬷,四个士兵,每个人都是一脸严肃。
沈昭衍也本是无暇顾及她人,她一直想着自己以后的路会是如何,想着自己该如何在皇宫里生存下去。可是身旁的一位姑娘实在无法让她无视,她的身子紧紧贴着沈昭衍,坐在离轿子门口最近的地方,现在明明还是和暖的春日,她的衣裳却已经被汗湿透,双手紧握在一起,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沈昭衍侧目看着她,她的脸色煞白,嘴唇也在发抖,眼里满是恐惧。
可能是刚刚成嬷嬷的话把她吓成了这般模样。
沈昭衍不想牵扯进无谓的事情,可是看着她这般害怕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要安慰。
她刚要开口劝导,谁知她突然冲出了车子。
“我不要进宫!我不要进宫!”
马车本来行走的不快,她一下子便跳下去,直直往城门跑过去,车子里的姑娘们看了都吓坏了。
成嬷嬷看见,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抓住她,对身后的士兵道:“解决。”
那两个士兵身强体壮,三两步之内早已经赶上了那女子,而还坐在车子里的姑娘们都掀开帘子看着。
沈昭衍叹息一声,想着那女子过于胆小了。
姑娘们见女子被抓住,都有些失望,想抽回身安坐,可下一秒就见那士兵手中的长矛直接刺入了那女子的胸口,身上的衣衫都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看到此景,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一名女子看罢惊呼一声,沈昭衍赶忙捂住了她的嘴。
对于这些个小乡小县的宫女们,就连这接待嬷嬷都能像踩死一个蚂蚁那般容易,回去后只要报上路途暴死便可以解决的事情,没有人会关心这个小宫女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且,成嬷嬷的这一手段,成功的制止住了所有宫女的一切骚动,直到进了皇宫也不会再有任何让嬷嬷感到麻烦的事情发生了。
对,就是为了不再麻烦。
沈昭衍此时感觉到了,自己的双手也已经颤抖不已,冷汗自额下渗出,惊恐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子。
这种恐惧感是前所未有。
士兵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麻袋,将那女子装入里面又抗了回来。
车子门帘被掀开,那麻袋直接被扔了进来,车内的姑娘们都赶紧的往后缩,害怕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有几个只是轻轻的啜泣,紧紧的捂住嘴。
外面成嬷嬷的声音很大:“刚刚的那些话可不是用来吓唬你们的。”
沈昭衍感觉这句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若之前还是半信半疑,那么现在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些只是宫里黑暗的皮毛而已,想着使劲的搓了搓手里的冷汗,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起来。
这一路下来,沈昭衍都一直盯着那麻袋,她想着之前明明还是个活人,便止不住的冒冷汗,可是眼睛无法移开那里。
车内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连轻微的呼吸声都听不见,所有人都不敢动一丝一毫。
不知走了多远,外面已经暗下来,可是所有人都毫无困意。
尧县离韶都足足有两天一夜的路程,如今也才走了不到半个路程而已。
成嬷嬷又一次发话:“天色晚了,今夜就在此休息,明日寅时继续赶路。”
马车里的姑娘们都陆陆续续的下来,周围只有树木,不清楚到底在哪里。
成嬷嬷那深邃的眼睛再一次扫过,冷冷道:“晚上护卫会轮流看守,想着逃走的先把命舍下。”
底下的姑娘们都不敢抬头,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