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镜果然是上古神器,云初恢复得很快,功力更甚从前。玄璃告诉她,自己也会在夜晚以无面镜修炼,叫她不用担心。二人每日缱绻缠绵恩爱非常。不知是不是那无面镜的功用,两人在一处时,真元也不再涣散了。云初欣喜不已,玄璃却暗暗担心迟早要到来的追兵该如何应对。其实云初何尝不知他在担心,只是不想提起,只想珍惜在凡间这一段珍贵的时光。
一日与星如闲谈,说起她与灵凤的旧事,才得知她与灵凤竟已相爱了三世。灵凤乃是不死之身,不忍与星如死别,才想成为凡人,却无法达成愿望。灵凤千年前曾于鬼界的忘川娘子有恩,便去求了忘川娘子在星如转世之前不要给她喝那忘却一切前尘的忘川之水。是以星如转世之后还记得他们过往种种,才得以一直延续相爱。灵凤平日里收敛了仙气,在凡间陪伴着星如,间或偷偷回到神界查看云初是否有什么需要相助之处,日子过得自在惬意。
这一日午饭时,云初看着星如和灵凤端菜添饭,眉眼相对之间,多年的夫妻感觉甚是浓厚,不由看向玄璃,见他也望着自己微笑,心中一动,突然放下筷子,定定望着玄璃,开口道:“玄璃,我们成亲吧。”
玄璃眼中火光四溅,灿若星辰,重重地点了点头。片刻又略有忐忑不安地看着她,道:“其实,这话,我一早便想对你说了。”
云初甜甜一笑,假意嗔怒:“那为何不说?还要我一个女儿家说出来。”
玄璃缓缓道:“我总想着,若是和你成亲,日后万一我……那钟庭想着你已是我妻子必然不会放过你。若你没有和我成亲,只怕他还能……”
云初还真有点恼怒了,站起来跺脚道:“别提他了!提起来就倒胃口。我知道你功力大不如前,可眼下有无面镜,你都可以修炼回来的。即便不会到以前那般神力,但我是决计不会离开你半步,我也只会是你一个人的妻子。”
玄璃见她眼神清澈坚定,心中激荡,也不顾星如和灵凤还在旁边,站起来就搂住了她。
星如和灵凤听得云初说无面镜,面上都是一黯,玄璃眼神轻轻示意他们不可泄露。
玄璃看着云初和星如一起缝制嫁衣,那火红的颜色透着喜庆的光芒。因着不能大肆铺张被人发现,他们就打算在这小小的院落中举办一个只有他们四人的婚礼。云初喜气萦面,不时抬头向他微笑。玄璃心中有些愧疚,以前曾想过要给云初一个如何如何盛大的成亲仪式让六界艳羡,可眼下……玄璃眼前突然一花,仔细看去,是云初披了刚刚缝制好的嫁衣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明媚的脸庞上有一丝娇羞,轻声问道:“好看么?”
玄璃眉目之间有深切的感动,想着自己能和云初有成亲的这一天,心中激动不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响吐出两个字:“好看。”
星如在一旁“扑哧”一笑,道:“以前总是听说神君如何如何威严神圣,难得今日得见神君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真是托了龙尊的福呀!”
玄璃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微微一笑。云初又像变戏法般从一旁的抽屉中拿出一套红色衣裳,直接披在玄璃身上。玄璃讶然道:“我的?”
云初点点头:“当然啊,难道新郎官没有喜服吗?”
玄璃将喜服穿好,握住她的手:“这几日看你眼底暗青,原来就是挑灯赶做喜服……”
云初将他的盘扣系好,道:“本来,能和你成亲我已是满足非常,有没有喜服都不重要——不过星如说,在喜服上绣满并蒂花,寓意携手白头天长地久。我觉得这是好彩头,所以……”
玄璃一把搂住她,略带歉疚地说道:“我本以为以我之力,定能给你一个旷世婚礼,却不曾想会落到眼下这般田地,让你连喜服也要自己赶制……云初,我真是对你不起。”
云初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道:“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害你真元涣散,万年功力丧失过半,我才是对不起你……”
星如看着他二人陷入自责之中,心中不忍,忙起身道:“哎呀你们二位就别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啦,这都要成亲了,多少事情还没准备好呢,以后你们慢慢弥补彼此吧,一生一世不够长,还有生生世世呢。”
玄璃云初二人点头,冲着星如灿然一笑。星如看着他二人,心中赞叹:果真一对璧人,希望诸事顺遂,天从人愿……
须臾幻境。
虔明帝君静坐在庄柱石像的对面,凝望着已经在缓缓散发暖意光芒的石像,满眼都是欣喜激动。石像周遭似乎都有某种暖色光芒包裹,似乎那石像正在缓慢地从石头幻化为人。庄柱手中捧着的紫色珍珠的光芒更盛,而这紫色的光芒和庄柱周身凝聚的淡黄色光芒彼此融汇吞吐,绵绵不绝。虔明看着这一幕,想起他二人生前种种,又想起自己与玉颜,一时怔愣,顿觉眼眶干涩。
幻境入口,些微碎步声响,一人正袅袅娜娜地缓步而来,停在虔明身后。
虔明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合了一下眼,道:“我知你必会前来。”
这女子容貌端秀淑丽,衣饰一派华贵之气,她抬头望向庄柱的石像,眼中光芒明明灭灭。终是低了头看向虔明,道:“你……可还好么?”
她的声音轻柔一如从前,可虔明却觉得说不出的冰冷。虔明微微自嘲地一笑,道:“你关心我?”
她的身影微微一滞,吐出两个字:“当然。”
虔明起身,回头,望进她的眼底:“正因为你的关心,我才会全身功力尽失吗?”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神,低着头,却也是默认了。
虔明看着她一贯柔顺地低着头,心中叹一口气,道:“这样也好,你我,两不相欠了。”
她惊惧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抓着他手臂:“什么?!”
虔明轻轻挥开她的手,又重新回到了石像面前坐下,不再说话。
她摇了摇头,这根本不是她期待的结果啊!暗自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挡住了他看庄柱的视线。
虔明抬眼看她:“还有事么?”
她点头:“我不是故意。只是……”
虔明了然地点头:“你是为了你的儿子。”他看向庄柱:“我能理解。”停了一停,又道:“可是莲霜,你那儿子,并非你所想的那般质纯率真。他刚才就在这里,不仅仅袭击庄柱,就连我,也不放过。”
来人正是帝妃莲霜。钟庭将所知晓的须臾幻境的秘密如实告知莲霜,莲霜这多年隐忍的痛苦,时不时要装作玉颜的耻辱让她做了决定,在每日虔明的食物中加入无色无味的七绝寒星草,这种草药不会致命,却让虔明的法力慢慢消失于无形,所以虔明才会难以发力,只能以全身的真元来保护庄柱的石像。虔明心中了然,莲霜总在他需要的时候幻化做玉颜的模样,而自己也贪恋着这明知是梦的温存,每当拥抱着莲霜却呼唤着玉颜的名字,这对一个女子,尤其是深爱他的女子来说,是最残忍的折磨。
莲霜急道:“钟庭定是受了金钟木王鼎的魔性侵染一时把持不住,帝君不要怪罪!”
虔明随意挥挥手:“现下我已无法制住他,又岂能怪罪他什么?你去吧。”
莲霜看着他淡然的表情,突然慌乱起来,强自稳定了心神,道:“我能去哪里?我是你的妻啊……”她在他面前蹲下身,轻轻抚着他的手背,道:“天界的事,就让钟庭去操心罢,你跟我一起,我们去忘忧界,我陪着你养好身体,可好?”
虔明微微一笑:“忘忧界?去天界尽头做什么?”他挣脱了她的手,道:“我的妻,从来只有玉颜一人。”
我的妻,从来只有玉颜一人。
莲霜被这一句话震得灵台清明。原来,这么多年,即便她甘愿忍辱幻化做玉颜的模样来讨他欢心,来博取他的怜悯和愧疚,最终还是不能化作爱意。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是玉颜。这么多年的隐忍奢望和心酸等待,化作穿心的毒箭,在此时此刻,从那双没有她的双眸里冷冷地射了出来,几乎要把她当场毙命。可她莲霜,能忍人所不能忍,毕竟不是这么容易被击溃的。当下她握紧了拳,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自嘲地笑了笑,眼眶中似有泪水被强忍住。她踉跄着向幻境外走去,临到门口,声音冷冷传来:“虔明,我会让你悔不当初。”说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