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心中多少是有些恨意的,一个医者被另一个医者诊断出“有孕”,有口不能言,实在难过。
苏瑶看了看恭谨的顾太医,温言道“顾太医不必惊慌,我只是有些眩晕,来后堂歇上一歇,你忙你的,救棠昭媛要紧!”
顾太医听得苏瑶如此说,也不再多言,紧忙着翻找银针,一一查验起棠昭媛触碰过的东西。苏瑶见他用银针一一验过,茶盏,糕点,手帕,香炉,最后插进那件明黄色苏绣小衣,银针始终无任何异样。
苏瑶看了看百思不得其解的顾太医,心中暗暗摇头,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毒都可以被银针检测出来的。苏瑶少不得暗地里帮他一帮,这样想着,抬手转动颈上珠链,似不经意般指尖滑过结合处的钩针,手上吃痛,举着流了血的手指,走到顾太医面前,言道“我不小心划破了手指,顾太医先帮我包扎一下,再验不迟!”
顾太医眼见苏瑶青葱般的指尖不断渗出血迹,赶忙从药箱中寻得伤药,苏瑶趁其转身之际,将血滴到那件明黄色苏绣小衣上,待得顾太医取好伤药,只见苏瑶的血流入小衣中,瞬间便为黑色,顾太医大惊,再顾不得礼仪尊卑,喊道“苏小主……”
苏瑶装作方才知晓般,故作惊吓道“这是怎么回事?”顾太医紧蹙眉头道“坏了,坏了……”拽过苏瑶的胳膊,直接搭上她的手腕,顾太医的脸色阴晴不定,又紧盯着那件小衣许久,方言道“微臣斗胆,怕是苏小主日后还要吃一段日子的汤药才是。”
苏瑶见顾太医已然知晓何毒,心内暗自含笑,今日之事,终是成了。不枉她喝那苦汤子。
“依照太医所言便是。”苏瑶平静道。
顾太医踌躇着看了看苏瑶,又道“微臣斗胆,请苏小主随微臣移步到前殿,替微臣做个见证!”“还请顾太医在前带路!”今日之事,棠昭媛昏迷,她流血,总算是能了结两年前的旧案了。
钰馨宫偏殿。
棠昭媛服过药后,只是昏迷在床,俊灏与皇后周婉莹并坐在榻,芷兰见苏瑶进殿,赶忙上前扶她,俊灏关切道“可还觉得头晕?若是实在难过,便回水云涧歇着吧。”
“顾太医妙手回春,嫔妾已然无碍了,只是顾太医似乎查到了什么,请嫔妾过来做个见证。”苏瑶无辜道。
俊灏面色不显,眼中却含了深深的笑意,看向顾太医道“可是查出来了?”
顾太医上前回道“启禀圣上,据微臣所看,与棠昭媛相克之物乃是产于番邦的毒木之王——箭毒木!”
闻得此言,蕊夫人与皇后明显愣了一下,没成想这样的毒物,御医多次查而不得,如今竟被一个小小的院正查了出来,俊灏犹不解道“爱卿平身,细细说来,这是什么东西,怎会在宫内出现?”
顾太医起身道“箭毒木是一种剧毒植物,我朝甚为少有,番邦蛮夷常将其枝叶、树皮等捣烂取其汁液涂在箭头,射猎野兽,据说,凡被射中的野兽,上坡的跑七步,下坡的跑八步,平路的跑九步就必死无疑,被他们称为‘七上八下九不活’,箭毒木的乳白色汁液含有剧毒,一经接触人畜伤口,即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管封闭,血液凝固,以至窒息死亡,所以人们又称它为‘见血封喉’!”
皇后瞥了一眼蕊夫人,“焦急”道“那棠昭媛岂不是……”
顾太医忙道“皇后娘娘,不必惊慌,想是棠昭媛吉人自有天相,今日并无伤口,未有毒物可趁之机。”
皇后舒口气,拍了拍胸口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还好,还好。”
俊灏疑惑道“那在哪里接触到的这般至毒之物?”
顾太医长吸一口气道“启禀皇上,是在二皇子的旧日衣物上!”
全殿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蕊夫人的神色几变,默默的扶着楠木圈椅,不再多话。两年了,终还是查到了。
顾太医又继续言道“这种毒物不见血是不会被发觉的,恰巧苏美人刚刚划破手指,血流到小衣上,微臣才发觉这衣物有异,微臣猜想,这件衣物做成后曾用箭毒木的汁液煮过,一旦二皇子有伤痕,便性命休矣!”
大家此时都看向苏瑶,皇后也开口道“那苏美人怎么样?她可是怀着龙嗣啊……”
顾太医面色一凛,不动神色道“皇后娘娘请放心,苏美人并未直接接触皇子衣物,空气中接触的毒也没那般厉害,只是要服药一月化解毒性。”
殿内众人听闻苏瑶无碍,面上无不是可惜神色,只凌贵嫔与涵小主是真正关心与她,暗地里替苏瑶捏了把汗。
蕊夫人眼巴巴的看着皇后,希望她在此时救她一救,可皇后再没看她一眼,而是待苏瑶关怀备至。她乱了心神,不想就这般放弃,少不得垂死挣扎一番,于是她上前一步道“请皇上圣裁,二皇子走的那日,妃妾曾见他的手上有伤痕,必是涵小主用这般毒物害自己的孩子,如此蛇蝎心肠之人,皇上怎能容她!”
凌贵嫔暗自叹息,蕊夫人是她亲眼看着一步步熬出头来的,她不想赶尽杀绝,可蕊夫人却这样的上赶着,见她此刻依旧不知悔悟,便拂袖上前道“皇上容禀,妃妾觉得事有蹊跷。还请皇上明断。”
俊灏点头示意她说下去,凌贵嫔继续说道“若是涵小主有心用箭毒木加害二皇子,一旦二皇子有细微伤口,都会立刻毙命,便无当日所言,涵小主为留圣心,每日里用慢性药物给二皇子服用,况且二皇子仙逝,对其并无好处!”
皇上频频点头道“所言有理!这与当日太医判断不符!”
此时顾太医小心翼翼将明黄小衣呈上,凌贵嫔瞥眼看过,惊讶道“这不是苏州特有的双面绣工吗?妃妾记得这宫中,蕊夫人的双面绣工无人能敌啊!”
蕊夫人匆忙摆手道“凌贵嫔怎么这么说,宫中绣女众多,区区双面绣,并无甚特点,怎能断定是我所绣?”
凌贵嫔做思索状,正了正发髻上的流苏簪子,道“妃妾自是不能断定的,只是隐约记得当时涵小主是不敢用普通绣女缝制的衣物的,只有我们姐妹三人亲手缝制的衣物才会近得小皇子的身,妹妹难道不记得了吗?”
蕊夫人抵死不认,跪在地上言道“妃妾冤枉,妃妾并未加害小皇子,还请皇上明察。”边说着边用恳求的神色转向皇后周婉莹。
皇后眼见火要烧及自身,气愤道“当年你的绣工,宫内无人能及,也因此甚得皇上宠爱,难道要本宫找绣女来辨认吗?皇上与本宫待你不薄,你怎会用此等卑鄙手段,残害皇子,陷害宫中姐妹!”言罢,看向一旁虚弱的朱涵清,咬了咬牙道“当年涵小主待你情同姐妹,有什么事情都替你想着,替你担着,不知羡煞多少宫中姐妹,可你竟然忘恩负义,毒杀了涵小主的皇子,诬陷涵小主,令其打入冷宫,你这般不忠不义,阴险狡诈之徒,本宫岂能容你!”
蕊夫人跪坐在地上,裙摆上的珍珠被硬生生扯断,滚得遍地都是,满室的光华,似在彰显着它主人曾经的荣耀,蕊夫人指着朱涵清道“她待我情同姐妹?她若真的待我情同姐妹,就不会眼见我在正六品贵人的位份上,一待就是三年。我自小便是家中庶女,我在贵人的位子上迟迟不晋封,家里早就动了怒,他们指望着我呢。我向她抱怨几句,想得到她的提拔,我所求不多啊,只要晋封为正三品以上,成为一宫主位便够了,可她呢?竟然说我不知足?说什么,高处不胜寒?若不是她在从二品昭仪的位子上挡着,占尽天子宠爱,我这般容貌,怎会迟迟不能晋封,她表面待我情同姐妹,暗地里定给我下了绊子,她家世显赫,看不得我这般小门小户出身,有她在皇上身边,我就永无晋封的可能!”
蕊夫人冷笑着看向朱涵清,继续道“你看不上我,我便除掉你,怎么样?我一路晋封到从一品夫人,比你的地位还要高,皇上待我比当初待你还要好,家中也因为我的缘故得了封赏。我做到了,我一切都比你好了。朱涵清,你注定斗不过我,一辈子都是我的手下败将!”